众人目送公子离开,便议论道:“真是个怪人。”
“想来他自幼残疾,性格古怪些也属平常。”
“到底是什么人啊?”
章御史说道:“此人乃是岭南藩坊刚驻派的那罗国使节,年纪不大,行事倒很妥当。我头次见他时,发现他身有残疾也非常吃惊,想来必定是以智谋胜出的人物。”
众人皆叹息,说些什么“天妒英才,命运多舛”之类的话语。杨政却更加疑惑,看样子这位伤副使与纪府渊源颇深。都传闻说靖侯素来与海外藩邦交好,难道是纪家散落在海外的子侄宗亲?想起他面容俊美的不像个男子,想起那个映在窗上的倩影,又想到他那双残疾的腿,一个大胆的猜测便涌上心头,但是又觉得太过荒谬,百思不得其解。
一夜无眠,第二日杨政依然心事重重,张川不敢询问,只是跟他身后在城中游荡,不知不觉中两人又走到了珠玑巷。杨政踌躇了一阵,决定上前叩门。
门吱呀的打开一条门缝,一双阴郁的眼睛闪现在门口,看门人冷声问道:“什么事?”杨政上前朗声说道:“我们是京城来的编吏,几日前曾经来过,有事情想要请教使节大人。”看门人冷冷的说道:“主人不在,贵客改日再来吧。”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杨政哪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越是不让进,还非进不可了。当下拿眼睛一瞥张川,张川会意,二人走到院墙低洼处,纵身便跳上了院墙。
今天的园子和那日有所不同,满园的白色纱帐如同挽联,随风婆娑,下人婢女个个素衣神色庄重,那株昨天新移植过来的扶桑里立在园中,大团大团的红花聚在一起,血色浓郁,周围环绕着白纱如祭祀一般。花下背坐着一位少女,一身缟素,身形纤细,头戴白色簪花,长发未束,就那样垂在腰间。杨政二人正要仔细看时,就听见嗖嗖声响,三四个影卫便跳上来,拉开架式就要动手。就听见那少女喊了一声:“不必,让他们下来吧。”杨政二人跳到院子中,怔怔地站住脚步。那少女缓缓地回过头来,只见肤色洁白如玉般通透,面上泪痕未干,神色凄然,正是那位副使大人!
张川张大嘴巴呆了半天,讪讪说道:“你是副使大人。。。?”
伤副使转过去,不愿以泪眼示人,淡淡说道:“张大人不是已经看到了么,在我们那罗女子也可为官。这次到贵国公干,女子身份多有不便,不得已才改换男装,还请两位大人见谅。”张川忙说道:“不敢不敢。”
杨政看看院子里的白纱,问道:“不知使节大人这是。。。?”伤副使轻声说:“不瞒大人,今天是靖侯夫人生忌,昨天刚巧得到夫人生前的爱物,我与夫人有缘,幼年时生长在岭南,身处异乡多蒙夫人照拂,深受恩惠,所以祭奠一番略表心意。”
杨政见花树下果然摆放着火盆香烛,果品纸钱等物。张川问:“副使大人说的夫人爱物,可是这株扶桑吗?”伤副使抬头看了看张川,有些奇怪的问:“张大人不知道吗?靖夫人最爱扶桑花,那靖山上满山的扶桑花就是靖侯为夫人所种。”张川叹了口气说:“靖侯爷真是铁骨柔情,为江山社稷戎马一生,保我朝安宁,可惜到头来连妻儿也保护不了,一家大小惨死在金銮殿上。”伤副使听了,一言不发。一旁一直未作声的杨政突然说道:“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说的正是靖侯爷与夫人。”伤副使身体一震,转头看了杨政一眼,又狐疑的看了看张川,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刹那间,好似一道闪电猛的在脑海中炸开!杨政此时已经肯定她便是当年的桑儿,心中百感交集。老天总算还是留有一丝仁德,让桑儿活了下来,但是当年明媚活泼的小姑娘落得一生的残疾和孤苦无依。桑儿心里一定认为,那个在宫墙里和她相约的“川哥哥”已经来到岭南,此刻和她站在一起看扶桑花开。他却无法告诉桑儿,她认错了人。真正的“川哥哥”是给她造成一生伤害的那个人的儿子。最重要的是,命运之神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将他和她分拨在敌对的位置,一个是皇室血统,一个是乱党余孽。
微风拂来,卷起枝上的扶桑,飞花落英,花雨中的少女,衣衫单薄,腰肢不盈一握,更显得娇媚,两个丫鬟拿了披风上前,轻轻盖在桑儿肩头,说道:“起风了,石凳上凉,主人风寒未愈,不可在外面久待。”桑儿吃力地靠在丫鬟身上想移动位置,两个丫鬟左右用力架起她勉强站立,仍是摇摇欲坠。杨政不忍再看,便起身告辞。桑儿也不挽留,只是嘱咐了不可将她女子身份告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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