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泽恺的这件事情之上,嫣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虽然她有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比如——燕泽恺没有死在剧/毒之下,比如——燕泽恺没有被天启帝当成幌子最终被赶下太子的位置,甚至他还有机会能登基为帝。
但是这些都无法说明什么,嫣然仍旧对燕泽恺抱有愧意。虽然他并不知道燕嫣然早已死去,只以为嫣然就是燕嫣然,但是在那短短时日的相处中,燕泽恺对于嫣然的维护宠溺和关爱,都是做不得假的。
一直以来,嫣然对于燕泽恺报以的善意就非常的心虚和愧疚。她不是真正的燕嫣然,燕嫣然早就死在了十四岁那年初春的一场梦里,她是嫣然,抱着夺走他皇位的目的而来的嫣然。每到想到这里,她就格外的愧疚和难受。
终究是她一己私欲,让燕泽恺陷入这样的局面。
“瑶玉,是时候,让哥哥醒来了。”嫣然负手立于窗前,她微微抬起头,长身玉立,明黄色的皇服让她显得越发威严尊贵。她就静静的站在窗前,抬头凝视着上方皎洁的圆月,声音暗哑低沉,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叹息。
瑶玉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的面容隐在暗中看不清神色。她极其少见的没有立刻回应嫣然的话,而是沉默片刻后才沙哑着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意:“陛下,您已是天子,此时若是殿下苏醒,于朝堂又是一番动荡。陛下何不——”
“瑶玉,你该知道,朕时日无多。”嫣然没有转头,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动一下,她只是语气平静悠悠然的说了一句话,打断了瑶玉近乎悲泣的话。
如今是深夜,漆黑的夜幕中,往日闪耀的璀璨群星因为天幕正中间那明亮满月的原因黯淡的消隐在天幕之后。嫣然抬头静静的看着这样的夜色,心中突兀升起一丝明悟。
这天空高悬的明月、被遮掩住的群星,仿佛预示了她未来的命运。她会越走越高,直到身边再无一人相伴,直到身边再无依靠之物。
那时候,她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只有下属、只有工具、只有利益。她没有可以交心的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她抬眼望去,满目都是一片苍白的荒芜和凄清。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又永远游离在外。她是死人,却披着活人的身体。
这个世界早已经判处了她死刑,她却执着的不断往前奔跑着不愿进入轮回。她的执念让她不愿前往往生,她的心却因为一日又一日的轮回而变得冰冷,变得无情。她渴望着解脱,执念却强迫她继续走下去。
嫣然微微笑起来,她知道在她面前的道路布满了荆棘和险恶,踩着荆棘道路上的脚会被刺破,腿会被划破,她会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而在这条道路的尽头,要么是疯魔的自己,要么是彻底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而她,早已没有退路。
如今又是一年万物生长的初始之季,东宫前的桃花四开四落,四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快得像是白驹过隙,又像是流水滑落指尖,转瞬就了无痕迹。
嫣然曾经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当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和紧张时,时间就会像手掌心的沙,刷刷的就逃离开去。她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四年时间,她掌心殷红的痕迹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嫣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够继续停留在这个世界。
是时候离开了,所以一些被她夺走的东西,也是时候还给他们应有的主人手中。譬如这具属于燕嫣然的身体,早该沉睡于棺木之中;又譬如着万里江河的大燕天下,也早该还给燕泽恺了。
一梦千年的解药很快给燕泽恺服下,日子一天天在嫣然不断数着中过去。直到春/光褪尽,桃花谢了满地,燕泽恺才在暮春之时的温暖阳光中苏醒了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嫣然正在与宴清对弈。如今嫣然的棋艺虽说不及宴清,但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而四年上位者的生涯也早已让嫣然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和沉着。她的情绪一日日的内敛,无论发生多么惊悚的事情、无论所面对的局面有多么困难,她面容上都难有一丝外露的情绪。
但是当听到燕泽恺醒来的消息时,嫣然手指间捻起的黑色圆润棋子在微微一颤后从她指尖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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