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心里对子楚公子的话是不信的。
他现在还居住在深宫内院,别说身体尚未受到什么伤害,哪怕进行过处理之后不怕冲撞了后宫的美人,身为韩国公子,谁又敢让他乱走呢?
但是韩非心中的这个疑惑很快被秦子楚亲手消灭了。
“非公子,走吧,难道你还想继续赖在这里吗?这可不是男人该住的地方。”一名内侍目含讥讽的在韩非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不客气的将他携带不多的行李直接团成一团,塞进箱子里面。
今日,他们就要移除咸阳宫,前往壅宫别馆了。
韩非瞥了内侍一眼,根本不愿与之对话。
他很清楚为什么有了子楚公子的吩咐,内侍还敢对他呼喝不止。
这群内侍都觉得他有口吃,所以,脑子蠢笨不堪,用看着猪牛一般等待宰杀牲畜的态度看着他。
如此这般,又怎么会有丝毫的尊敬。
韩非动作轻柔珍惜的一卷卷将带来秦国的书简收起,没有了高贵的身份之后,书籍成了他最后的伙伴。
这几日孤单的生活让韩非越发兴起了著书立传的想法。
他抬眼望向明明春意盎然却显得空寂不已的院落,嘴角自嘲的勾起笑容。
“良禽择木而栖”真是一句可怕的魔咒。
哪怕郑国先生对韩国的感情异常深刻,也抵挡不住一个男人对自身事业的疯狂追求。
对郑国先生而言,能够留下一条名传千古、造福千秋的水渠,才是他毕生所求吧。
韩国疲弱,现如今都已经亡国了,韩非觉得自己凭什么要求郑国先生死守着过去,给韩国陪葬?
想通这一点,韩非主动走向院落之中另一面的房间——郑国先生已经将自己关起来,十来天没有见人了。
“哐当——!”的一声,郑国从不离身的度量衡砸在了地面上。
他瞪大双眼看着出现在自己房间之中的韩非,脸上渐渐蒙上了愧疚之色,忍不住侧身遮住桌面上平铺开的皮革。
两人同时沉默了许久,郑国才低低的唤了一声:“……非公子?”
韩非和郑国同住一个院落,郑国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其实是瞒不过韩非的。
他知道这些日子,内侍们按照秦王孙的吩咐接连不断送入郑国房间之中的地图和各种测量、绘图的工具。
以郑国先生对兴修水利事业的钟爱,会有什么结果,韩非也考虑到了。
但想到了和亲眼所见毕竟有着巨大的差距。
看到郑国这般遮掩的举动,韩非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要说的话猛然卡住了。
一股愤懑的情绪充塞在了他胸口,顶得韩非只能张口不停的大口呼吸,排解这股压抑的情绪。
“非公子,郑国……郑国无耻,请你责骂我吧。”郑国人一下子跪在了韩非面前,不停磕头。
他人到了中年,因为常年在外主持修建工作,脸上布满了风霜之色。
可眼下,郑国看着却像是个做错了事情愧疚不已的孩童,黝黑的脸皮涨得通红,将他粗糙的脸上衬出了无法言说的苦恼。
韩非僵硬的扯动着嘴角的肌肉,强行把他考虑好的话说出口。
“郑国、国先生,你去为秦王孙做、做事吧。不、不必和我一样,给韩国陪葬。”韩非丢下这句话,转身落荒而逃。
韩非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除了他们这些韩国的王公贵族之外,整个天下的人都对韩国再也没有了留恋之情。
郑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韩非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猛然用力在地面上不断磕着响头,脸上涕泪横流。
亡国之痛,谁人敢忘?
可偏偏秦王孙子楚公子提出的条件让人根本无法拒绝,至少,郑国清楚自己无法拒绝这么诱人的条件。
“子楚公子,国主请你进去。”内侍轻声细语。
这些日子国主也来越衰老,每日精力不济,可偏偏性情却也越来越暴躁了。
一旦被国主听到丁点不顺耳的声音,动辄就要被打骂,在正殿中伺候的奴婢已经换了好几茬,他可一丁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秦子楚听过嬴政的叮嘱后,对秦王现在的状态有了大致了解。
许多老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会无端入睡,又在看似进入浅眠之后骤然惊醒。
可偏偏在这个年龄段,老人们的思维也比年轻时候慢了许多,根本反应不过来眼前出现的声响到底是谁发出来的,极容易因此发怒。
秦王虽然年老了,可他仍旧是一国之君,说出的话谁敢不从。
因此,这群内侍可不就纷纷遭殃了。
秦子楚刻意放重了脚下迈步的声音。
他刚刚跨进正殿,就直接跪在地面上,拖长了声音道:“子楚拜见国主。”
秦王在秦子楚走进大殿之中,就已经被沉重的脚步声吵醒。
等到秦子楚语调温柔又缓慢的说完话,叩拜在他面前的时候,秦王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
秦王笑呵呵的招手道:“子楚你来了。哦,不是说有事情要来跟寡人说吗?来来来,到寡人身边坐着,我们慢慢聊。”
秦子楚这才起身,缓步走到秦王身边坐定。
他将语调调整得极为温柔和缓,可开口的声音故意放大了不少:“国主,子楚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你说吧。”秦王抚平刚刚睡着时候压出褶皱的广袖,慈爱的看向秦子楚。
自己越来越衰老的事情,秦王当然有所察觉。
毕竟他的眼睛视物昏花,耳朵也渐渐背了,听不清楚声响。
没有一个人乐于见到自己逐步走向死亡,可身为长者,秦王又不得不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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