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不该万不该,对方不该动他家丫头。 藏匿在虎牢峡山崖暗处,看着江面上火光冲天,看着府兵打扮成的水匪将蒋家船队团团围住,看着漫天箭-雨,他怒火升腾。
箫矸芝反常的表现同样引起了吴有良注意,“迷-药,没想到广成王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下作?吴将军也好意思说这两个字?”
吴有良一噎,被弩-箭对准的身子不自觉发抖,这可是大杀器。
“王爷,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敌对也是被逼无奈。末将是个军汉,我们何不用战场上的方式,痛痛快快拼杀一场。”
脸色果决,吴有良心下却默默合计着剩余府兵人数。人海战术向来是最强的,他人数高于小王爷十倍百倍,对上定然不会输。
“痛快拼杀一场?本王先前也是这样想的。”
不等吴有良面露喜色,他话锋一转,“可本王现在改了主意。吴将军毕竟离西北沙场远了,行事间十足的官场做派,脸皮厚如城墙,心肠黑如石炭,方才竟想着用一介妇孺来胁迫本王。既然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王又何须光明磊落。”
“本官的确于心有愧,可难道王爷也想如本官一般,做那滥用旁门左道的卑鄙无耻之人?”
“这意思,有些事只许吴有良你做得,本王反倒做不得。”
陈志谦轻笑,神色间有着无限的鄙视,而后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凌厉:“但你忘了一点,本王不是军人,不用奉行军人那一套。再者,本王是超品的广成王,官职比你个小小同知大不知多少阶。本王想怎么做,由不得你个芝麻官来置喙。”
说完他直视后面□□处,命令道:“放-箭,记住要捉活的。”
目光转向箫矸芝,他重复道:“是活的就行,至于什么伤残毁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概不论。若是能伤得巧一些,本王重重有赏。”
刚才那些话他全听到了!箫矸芝身形一震,小王爷这是在给阿玲出气。
“王爷,民女死不足惜,可这些府兵家中尚有妻儿老小,您又何尝忍心。”
“府兵?本王只看到了水匪,莫非朝廷每年花大把银子养着的府兵,竟伪装成水匪劫掠本王。吴有良,你背后的主子是想造反不成。”
“广成王,老王爷他可是您生父,他若是不好,您又能落着什么好。”
“幕后之人还真是他!”
即便心中早有预感,事实真相从吴有良口中被证实后,陈志谦心中还是有那么些难以接受。正如对方所言,那可是他生父,虎毒不食子。
前世灭了箫家后他察觉到不对,欲顺着线索再往下查,刚找出点蛛丝马迹却遭人黑手。重生后他把大多数经历放在扭转那丫头命运上,可夜深人静时也常在想,究竟是谁害了他。最开始他首先怀疑的是太上皇,毕竟那时他行事太过阴狠,斩断了太上皇不少党羽。可如今居高临下,望着船中央十架弩-箭,他似乎有了新的答案。
“王爷绝无反意!”吴有良斩钉截铁道,“他不过是想保住广平王府的地位,绝无不臣之心。”
“事实如何本王自会去考证,不过有一句话本王放在这:本王今日所得一切全凭自身本事与母族襄助,广平候府是好是坏与我无干。言尽于此,放-箭!”
说话这会功夫,火势已经从后面船上向前蔓延,漫天火光映红了整个虎牢峡,水天一线间尽皆是刺目的红。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对面,船阵中央,阿玲被陈阳请到楼船顶端。此处厢房里外薄薄一层木板下,尽皆是精钢所铸铜墙铁壁,莫说普通箭-矢,连弩-箭也穿不破,呆在这最是安全。
站在窗边,阿玲看向对面火光。船阵只能保证一时安全,无法退出虎老峡他们依旧身处险境,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攻过来。先不说此点,就是连番冲来的箭雨,有些也已冲破两层船阻隔,射到了楼船上。眼见形势危急,敌后突然传来火光。刚开始她还有些疑惑,可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她也高兴起来。不管为何对面会着火,总之这火救了他们。
危机解除后她站在窗边,刚站过去,就见漫天红光中升起一抹人影,那熟悉的身形……
她忙扯过旁边青霜,“你看,是不是景^哥哥?”
“还真是有点像,王爷怎会出现在此处?”青霜声音中隐隐有些不悦,都怪小王爷,害得他们姑娘置身险境。
全神贯注盯着窗外的阿玲丝毫没注意到她话中不满,听到前半句,她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吧是吧,我就说是景^哥哥,那衣裳是我为他准备的,肯定不会认错。”
说完不理青霜,她直接打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想看得再真切些。
这一探可就出了事,虽然后方起火,可前面攻船的人还没收回去,他们牢记着吴有良和箫矸芝的命令,要活捉蒋家姑娘。可蒋家商船列阵缩成个乌龟壳,压根找不到突破口。情急之下有人提议擒贼先擒王,先伤了蒋家姑娘让船队自乱,再趁机上去。
可蒋家姑娘在哪呢?
正着急时,就见三楼探出个头来。火光中他们看得真切,那般身形分明是个姑娘。
“就是她,放-箭。”
一时间百余张弓对准那处,离弦的箭带着十足力道,齐齐破空向窗口飞去。
“姑娘,危险!”
站在旁边的青霜惊呼出声,想拉阿玲回来可已经晚了,情急之下她只能自己也探出身,尽全力为自家姑娘撑起一道保^护^伞。可她毕竟身量也不够,即便踮起脚尖依旧盖不到阿玲的头。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青霜绝望地闭上眼。姑娘从奶娘手中救了她的命,姑娘对她那么好,无论如何她都要多为姑娘挡点伤。
前面阿玲太专注于飞来的身影,以至于没看到下面动静,可当箭-矢袭来时她也有所警觉。习武一段时日,景^□□日亲身教授,她灵敏度有所长进而力量不足。本来能即刻缩回去,可如今背上有青霜阻拦,她动弹不得。
“青霜,你快躲开。”
姑娘这时候还想着她,感动之余青霜将阿玲压-得更严实:“姑娘别怕,青霜给您挡着。”
这都什么啊,阿玲面露无奈:“不必……”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箭-矢已经直冲面门,而与此同时她终于看到了半空中飞来的青衣男子。月光下那刀削斧凿的面容、冷冽的气质以及挺拔的身形,不是景^哥哥还能有谁。
景^哥哥真的没有死,她终于亲眼见到他了。
可她却要死了。
“景^哥哥,危险,别过来。”身子探出窗外,无视近在眼前的箭-矢,她双手支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他的方向竭力喊道。
船阵便埋伏了如此多敌军,她已经逃不掉了,但景^哥哥还可以。调转方向,他就能逃脱埋伏。
只是这一别,不知道要在地下等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他。还有阿爹阿娘,明明重生一遭想让他们幸福,可她又要让他们伤心了。闭上眼,这两种念头在阿玲心间闪过,泪水顺着眼角慢慢往外涌。
闭上眼的阿玲没有看到,在她喊出声后,半空中的小王爷神色大变。原本接近楼船的他速度激增,在箭-矢到达窗前主仆跟前时,整个人从斜方插过来,张开双臂呈“大”字型贴在了窗上,为他们牢牢挡住涌来的箭-雨。
身前被挡住的光让阿玲反应过来,吃痛声传来,她睁开眼,就见到贴在窗上的景^哥哥。
“箭……景^哥哥。”
在他身形往下沉时,她迅速出手,纤弱的手臂牢牢抓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角度关系,她终于看到了他几乎被扎成筛子的脊背。
“王爷!”
一直在前面忙于调动人手,应对危险局势的陈阳姗姗来迟,就看到这让人目眦尽烈的一幕。
运起轻功将小王爷从窗口抬进来,他踅摸着可以放人之处。
“就放我床上,青霜,赶紧收拾几床厚被子垫上!来人,去叫郎中,临行前阿爹不是把百草堂最好的郎中请来跟船,快去叫他过来!”
边吩咐青霜,阿玲边走到内间箱笼旁,打开边上箱笼,里面尽是用上好的绸缎面料以及新下来棉花所做被褥。抽出一床扛在肩上,又抱起另外一床,纤细的身段完全被耷拉下来的被褥裹成一个球,下面露出来的小脚健步如飞,向内间走去。
从未做过家务琐事的阿玲突然迸发出所有天赋,三下五除二将被子平整地铺在绣床上。等被吓住的青霜回过味来,她已经马不停蹄端起盆,准备去打水。
“姑娘,这些杂事交给奴婢就是,您先歇会。”
从她手中半抢半接地端过木盆,青霜急匆匆走出去。站在原地,双手空空的阿玲双目无神地扫向绣床,看到上面隆起的那只刺猬,一直逃避的心不得不面对现实。
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涌,越涌越多,没多久秀气的小姑娘便成了一只喷壶。
还是那种会说话的喷壶,只不过呜哩哇啦的含糊声音,没人能听得懂。
见她哭得这般伤心,陈阳也红了眼。不过好歹是受过训练的,他多少能抑制住情绪,在郎中匆忙赶到时将他请到床边。
“给王爷请安。”
郎中刚想跪地行礼,便被他打住,“都什么时候了,别在乎那些虚礼,看病要紧。”
路过喷壶,郎中走到里面,看到绣床上躺着的那只刺猬后,一时间他也想哭了。
这么多支利-箭上身,人还有活路?躺在这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位高权重的广成王,单听这封号也知道是何等响当当的人物,反正他这等江南小城的小郎中,一辈子只能仰视。
若是这位在他手里看死了,他还有命在?
满天神佛啊,没事他为什么苦练医术,练好了给达官贵人看病,脑袋都得栓在裤腰带上。
而如今,这裤腰带也松了……
郎中堂堂七尺男儿,这会眼眶却忍不住开始发红。
“景^哥哥,他…怎么…样。”
当了半天喷壶的阿玲体内泪水存储量告罄,哭不出来,被水帘迷蒙的双眼终于恢复清明,隐隐约约看到绣床边郎中,她抽噎着问道。
郎中摇头,连连叹气。
“你…一定…要救他,只要能救活,要多少银子我都答应。”
“这不是银子的事,”平静下来,郎中开始把脉。一双经年行医的手刚搭上脉搏,他便愣住了,“这……王爷血气怎会如此旺盛,单看脉搏丝毫察觉不出受伤,精力之足比之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郎中是在说景^哥哥很好?足足愣了好久,阿玲才反应过来。衣袖胡乱抹两下眼泪,她鼓起勇气朝绣床上看去,这一看她便瞧出了不对劲。
“衣裳颜色好像没变?”
遗传了蒋家人对色泽的敏锐,阿玲很快察觉出具体不对劲之处。玄色本来就深,乍沾上点杂色也不甚明显,可这么久过去血液早该渗透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该不变色。
“没流血?”
走上前,她伸手试探地抓住衣料,有别于上好衣料的冷硬触感传来,稍微一扯从箭-矢射开的口子处闪过一抹金色,想起某个瞬间,她福至心灵。
“是金线软甲,景^哥哥身上贴身穿着金线软甲,刀枪不入,他没事!”
说到最后阿玲声音越来越高,音色中的雀跃感染了厢房中的每一个人,同时也惊醒了绣床上的小王爷。
“傻丫头。”
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阿玲低头望去,视线凝固在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眸中。
“醒了!景^哥哥醒了,郎中你快给他看看。”
“本王无事,你们先行退下。”
冷冽的声音传来,收到小王爷用眼神传达的命令,陈阳下意识地服从,左手郎中右手青霜。两人尚还沉浸在小王爷无事,不用掉脑袋、自家姑娘不会再茶不思饭不想的惊喜中,一个不查直接被扯出去。
“郎中别走啊……”阿玲起身想喊人,腿还没迈开一步,手腕便被一只铁钳般牢固的大手抓住了。
“景^哥哥,”跺脚,她声音中带着嗔怪,“就算有金线软甲,也要让郎中把把脉,那软甲只能护住前胸后背,其它地方……”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了,因为她发现,除去脊背被扎成刺猬外,他四肢全都好好的。
侧过身,陈志谦看着她肿成核桃的双眼,还有被泪水打湿的衣袖。这丫头多讲究的人,前世即便沦落到京郊四合院,她也要用裁衣剩下的边角料拼一方帕子,围着锅台转时当汗巾用。用衣袖抹泪这等事,与她这种在富贵窝里长起来、每天有无数条帕子可以挑拣顺手使用的姑娘而言,是压根不可能存在的习惯。
看来是真的急了,急得都来不及掏帕子,无奈之下才有此反应。还有方才见到他凌空飞来时,她扑出窗外的举止……
每当他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地位没那么重时,她总会用一些细微处的反应,让他放心。
寂静的厢房内只剩两人,陈志谦眼神逐渐变得柔和,“我用内力护住了四肢,心脉处自有你送的金丝软甲,更是无碍。”
不过是一波箭-雨,本来他也不至于昏迷。偏偏近来事多,从得知箫矸芝与吴有良暗中动作,瞒住这丫头提早离开青城起,他便一刻都没放松下来。初时他想着如男人般,跟吴有良真刀实枪地拼杀一场,可他所带人手委实不足,想要以多胜少,必须得好生筹谋,为此他耗费大半心力。
然后下午陈阳找来后,他又要为这丫头担心。
他了解她家丫头,别人对她一分好,她永远都记得,日后又能力时定会加倍回报。前世她能为沈德强做到那等地步,这次她肯定也会冲进虎牢峡。
果然她这样做了,躲在虎牢峡上看着远处驶来的蒋家船队,他又是窝心又是气愤。窝心是因为他猜对了,前世她对沈德强好,果然是因为恩情,而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这也从另一方面印证了这辈子她于他的迟钝;愤怒则更为明显,因担心着他,本就精力不济的他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还好有金线软甲,”庆幸过后,阿玲陷入自责,“都怪我,若是呆在舱内,也不会害景^哥哥如此。”
满是愧疚的声音传来,她的眼里全是他。到嘴边的解释打个旋吞回去,陈志谦突然觉得,让她这样误会着也不错。
“既然知错,那便要好生补偿。”
“景^哥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做!”阿玲拍胸脯保证道。
陈志谦趴下来,抖抖刺猬般的脊背,大爷般嚣张道:“先把这些清理干净。”
这箭,真不会带出血肉?即便知道没事,面对杀伤力如此巨大的兵器,阿玲还是有些心悸。不过答应的事就要做到,颤抖着伸出手,她捏住最边上一支。
胆子可真小,本想把她当成小丫鬟好生使唤一番,让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可看她因为担忧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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