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发。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谁想对付他了!你只需要把他拉拢到我这边!”
拉拢?
“你等等,你拉拢他找我干嘛?”
假如她想和一个人建立融洽关系,一定会亲自出马寻找机会。
但很显然,卢晓的思考方向和她不同。
卢晓说:“只有你先打探清楚他的喜好,我才能对症下药。”
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宁夏却倒竖起眉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拖到现在有意思?”
“我不信任你呗。”卢晓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察期。”
还考察期……
作成这样就不要再找理由了吧。
这边厢她翻白眼沉默,那边厢卢晓却有一大堆问题。“宁夏我问你,你和叶昭觉是什么关系?”
宁夏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
“别装蒜,你们明明住一起!”
宁夏说:“既然知道住一起,不就是邻居咯。”
“除了邻居呢?”
“关你什么事。”宁夏语气漠漠。
卢晓脖子一梗,“阿觉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天。”宁夏惊叹,“你究竟同时倒追了几个人?”
卢晓抓狂,“你少胡说八道!”
宁夏笑得越发促狭,“你没追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家里人知道么?”
“……”卢晓气得脑袋里火花四溅。
***
其实收集一个人的喜好并不是一件难上天的事,观察他平日喜欢吃什么、每天穿什么类型的便装、开哪一款的车,这些都和喜好有关。
可惜这些又都停留在表层,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得从更细微的地方入手。
徐正则的私人工作间有一张长长的柚木办公桌,和金志良的休息隔间不同,虽然各种设备齐全,但除了这些,整个桌面干干净净,空荡得足以供一个人躺倒。
宁夏每天擦擦抹抹,除了不好意思翻抽屉侵犯*,各个角落都摸索了好几遍。
她可以很负责任地确定,徐正则不仅有狂躁症,而且十分洁癖。另外,他还患有严重的强迫性障碍。每一样物品都必须放置固定地点,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旦疏忽,第二天绝对躲不过正则牌“心灵鸡汤”。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不正常的危险人物。
叶晓凡十分八卦地和她探讨徐正则的性取向问题,最终两人得出共同结论,即便他是直男也不会有女朋友。
试想一下,谁家宝贝姑娘愿意长期忍受一个间歇性发疯的神经病?
可叶晓凡的言情细胞却提醒她,或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呢?
宁夏对此持保留意见。她拿姜熠然举例,在她家酱酒的字典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温柔”这个词。不过,酱酒比徐正则正常多了。
叶晓凡不赞成她拿*型案例做参考,宁夏说:“那你说举谁?”
“我大哥呀!你别看他好像冷冰冰的,其实他心可热乎呢。不过前提是,你得入他眼……”说到这里,叶晓凡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她猛然想起自家大哥对宁夏的冷淡来。
宁夏托腮,小小地催促:“入他眼之后呢,继续说。”
叶晓凡连忙摇头,“不要。我再说下去,万一你讨厌我大哥,我找谁哭去!”
“……”
宁夏心说,怎么会讨厌,难得她已经入他眼。现在在公寓楼遇见,他也是会主动颔首微笑的。
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获得了他的认可,当她糊里糊涂接受的时候,一切都仿佛早已铺垫好。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似乎自带一种魔力,他对她冷淡,她便自动疏离,他对她温柔,她便坦然受之,连心理过渡都直接省略。
转眼到了九月。
整个万斯年都在全力筹备商、叶两家的订婚宴事宜,西饼房这边,徐正则也早已推出订婚蛋糕的六款备选。
九月十号,近在眼前。
订婚宴的准新娘陆临安毕业于南湘大学,目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在读硕士。而准新郎商策,同新娘是大学校友,在南大取得建筑学学士后,赴美留学,又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建筑学硕士。
宁夏听叶晓凡爆料,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硕士期间任职于纽约一家知名的建筑事务所,毕业后成为事务所合伙人。
两人大学相恋,在一起五年,感情一直很好。
整整一个夏天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忙碌,陆临安在导师手下做景观项目,商策负责参与费城的一个旅游规划设计。
他们的订婚宴原本是由两家父母共同筹备,可叶昭觉却当仁不让地包揽在自己身上。
叶晓凡说:“大哥对安安姐真是好得没话说,估计她将来结婚,他也会亲力亲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肩靠肩,聚在八楼皇冠厅外的展示区看照片。宁夏是趁徐正则不在饼房,脱了厨师服偷偷跑上来的。
展示区摆放着一面巨-大的相片展示板,大大小小的相片合成两个彼此微笑的头像,男左女右,男俊女靓。
仔细看,每个头像里的小宫格都是一张**合影。
八千里路云和月,他们携手走过国内国外不少地方。而这些地方对于宁夏而言,陌生得仿若误闯入世外桃源。她得承认,从未走出去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这世界有多美。
叶晓凡忽然眼眶发热,她揉揉眼睛,“什么毕业季分手季,两个人连人生目标都不一致,就算熬过毕业又如何,早晚会分!”
宁夏知她想起了卓然,搂她肩膀拍拍,“乖,给你五分钟矫情时间。”
话一落音,叶晓凡愣住,她也有些呆。
叶晓凡斜眼,“你居然学我大哥那一套!”
宁夏瞟她一眼,“我乐意。”
她眼尖,“诶,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叶昭觉一身直线条纹西装,搭配一条白色小圆点领带,直条纹的严肃被轻快的圆点中和,毫无违和感。
他永远都是穿搭高手。
叶晓凡手肘一折,轻轻戳她一下,挤眉弄眼道:“看见没有,这就叫魅力!”
这种时刻她都不忘怂恿她,宁夏折服。
她叹口气:“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消停?”
她态度一直不变,叶晓凡也很无奈,“你真不考虑考虑?像我大哥这样的黄金单身汉,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她从背后捧着宁夏的脸转向叶昭觉所在的方向,他站在签到台前,和负责答疑的工作人员低头说话,碰巧一位宾客携同夫人款款而来,他含笑伸出手去表示欢迎。
“你仔细看看,多好的基因啊!我上大学之前认为姓叶一点也不酷,现在倒觉得吧,姓叶也挺好,你们家孩子以后可以起名叫叶问!”
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家孩子都出来了……
头被她桎梏,宁夏眼珠上瞟,无语望天,“那你以前觉得姓什么最酷?”
“花。”叶晓凡抿抿嘴巴,轻咳一声,“我和我弟都想姓花,我叫花木兰,他叫花无缺。”
宁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花木兰,老妈在找你。”叶晓凡口中的老弟“花无缺”来了。
闻声,叶晓凡松开手放过宁夏,板着脸转身,“不许叫我花木兰。”
叶晓宇白她一眼,“不是你刚刚旧事重提的么。”
叶晓宇个子高挑,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走的是美少年路线。
他从裤袋里抽出右手,有规有矩地伸向宁夏,面容帅气又阳光,“你好,我是花木兰的弟弟花无缺,也是叶晓凡的弟弟叶晓宇。”
叶晓凡嫌他啰嗦,在一旁瞪眼,“小夏,别理他。”
叶晓宇姿势不变,手依然摆在宁夏面前,“我相信夏姐姐不会像我姐那样没礼貌。”
叶晓凡听了气呼呼。
宁夏被逗乐,手与他象征性地交握了一下便收回,笑着自我介绍:“宁夏,就是那个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宁夏。晓宇你好。”
叶晓宇重新将右手抄回兜里,姿态挺拔,“我知道。经常听我姐提起你。”
宁夏说:“你姐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是么。”叶晓宇睨一眼叶晓凡,“肯定和刚才一样不是好话吧?”
叶晓凡抢先道:“那当然,你六岁还在尿床,这事小夏也知道。”
叶晓宇一点也不生气,他泰然自若地对宁夏说:“夏姐姐,你一定不知道我姐十岁时吃饭还需要我妈喂。”
“叶晓宇——!”
被点名的人一脸无畏,甚至还在继续挑衅:“难道不是十岁,是十五?”
叶晓凡气得跳脚。
宁夏看着这对可爱的姐弟,笑得乐不可支。
叶昭觉交代完两条注意事项,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左手随意地搭过叶晓宇肩膀,将两个即将开战的人及时分开。
“我让你们今天时刻处于备战状态,不是指窝里反。”他低声警告,“你们两个给我听好,谁再闹,我就把怀怀喊过来看着你们。”
叶晓凡一惊,立刻求饶:“大哥,我错了。”
叶昭觉看向叶晓宇,“你呢?”
“知道了。”叶晓宇睫羽微垂。
宁夏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叶昭觉将弟弟妹妹的关系处理好,眸光望过来。宁夏一怔,连忙露出微笑。他勾起唇角,微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便转身走入了宴会厅去督促其他事宜。
宁夏看着逃过一劫的两姐弟,好奇问:“怀怀是谁?你们为什么都怕他?”
叶晓凡长吁一口气,“他是个小恶魔,年纪不大,心眼特多,最会倚小卖小欺负人。”说完,她对着叶晓宇胸口捶了一下,“别再惹我,听见没?”
叶晓宇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低头瞄她收回去的手,“到底谁惹谁?”
“你……”
“行了行了,打住。”宁夏捂住叶晓凡的嘴,提醒强调,“怀怀!”
叶晓凡怔怔地抿紧嘴巴,横了叶晓宇一眼。
叶晓宇不和她一般见识,对宁夏说:“我出去转转。夏姐姐我很喜欢你。”
宁夏最不会吝啬的就是笑容,她咧咧嘴,“我也喜欢你。去吧。”
少年迈开脚步,气度翩翩,宁夏想,叶家基因果然好。
突然,她掌心吃痛,“叶晓凡,你是小狗么?”她连忙把手从叶晓凡嘴上放下来。
叶晓凡龇牙,“我如果是狗,一定把你一块肉咬下来!”
宁夏说:“我招你惹你了。”
“谁胳膊肘往外拐,谁就惹我了。”她冷哼。
“瞧你这出息。”宁夏无奈摇头,“晓宇是在读高中吧?你多大的人了,和他置什么气。幼稚。”
“你不幼稚?”叶晓凡数落,“你和你舅三天两头吵架拌嘴,你不幼稚?”
宁夏说:“那是他幼稚,谁年纪大谁幼稚。”
“切。”叶晓凡嗤之以鼻,“双重标准!”
“我乐意。”
两人继续立在展示板前看宫格里的相片,有人从宾客休息区走来,宁夏无意间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猛地一跳,情急之下拉起叶晓凡躲进了展示板背后。
“怎么了?”
“嘘——!”宁夏探头查看,小声说,“徐正则在外面。”
“在哪里?”叶晓凡早就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猫腰从宁夏下巴底下伸长脖子,展示板前有三个人背对她们而立,两男一女,她谁也不认识,“哪个是鸡汤?”
宁夏手指向穿白衬衫的那个身形瘦高的男人,然后,又指着他们当中唯一的那个女人,用气声一字一顿说:“卢、晓。”
叶晓凡兴奋得眼睛都在发光,一下子同时见到两个“偶像”,她运气好得可以去买大乐透啦。
展示板外,季彦今盯着迎宾区的座位图看了会,检查无误后,对徐正则说:“距离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小食餐点区的甜品台记得及时补给,最好别重样,捡特色的上,争取让每位来宾尝过后都不会忘。”
“尝过不忘?”徐正则很不给面子,“季总,我很感谢你对饼房能力的肯定,但你这样的要求会给我们带来极大压力。甜点在爱吃甜食的人眼里的确很美味,但它不至于令所有人不能忘怀。夫妻之间都存在七年之痒,更何况人和甜点之间?”
季彦今深沉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自从徐正则消失后再回来,他的枪口对准了万斯年的每一个人,包括总经理季彦今。
这些天卢晓一直在观望,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好探寻出两人的关系是真的破裂,还是纯粹做戏给她看。
只可惜她失败了,也不知是他们藏得深,还是自己道行浅。
当然,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承认。
就好比两人方才的对话,她依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卢晓挫败地侧过身,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碎发。然后,她就看见了展板后的两只毛茸茸的脑袋。
一个是陌生面孔,一个是宁夏。
她做贼心虚地躲在那里,卢晓咬牙,正儿八经地瞪着她。
宁夏堆出笑容,食指竖在嘴边,又指指徐正则,拜托她别出声。
卢晓眼睛瞪圆,她本来就脾气不畅,这下连气血都不足了。
等到三人去了别处,宁夏才和叶晓凡从展板后走出来。
叶晓凡扔她一记白眼,说:“她哪里有大-胸-器,也就一般般!”
宁夏针对她的“一般般”发表感言:“人家至少是个c,你有么。”
叶晓凡挺-挺-胸脯,“我b我骄傲!”
说话间,一个刘海向上翻卷的男人从她们身旁走过,男人看了眼叶晓凡,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骄傲的某个部位,叶晓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看你妹啊!”
男人好整以暇地唇角一弯,“以我和你哥的关系,你的确是我妹妹。”
叶晓凡现实中的朋友都是从同学发展起来,交际圈偏于简单。她没有接触过叶昭觉的朋友圈,因为她一直对此不热衷。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指他和她大哥是心照神交的朋友。
但那又怎样?
男人笑着离开,她却莫名地恼火,“尼玛,我认识他么?”
她明明看的是宁夏,话却是问的自己。
宁夏说:“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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