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想着,兰娘哪里还拿的稳手中的小筐,那筐子砸在了地上,里头的零碎小物咕噜噜滚了满院。兰娘顾不得管,问道是:“二姑爷,夏荷呢?”
“岳母,夏荷累了,正在我家休息。我适才从书院回来,便顺路将夏荷给岳父岳母的东西捎来。”李慕道是,将手中的小包袱摆在了张家的桌子上。
兰娘心里头悬着的石头落下了,松了口气,赶忙将洒落出来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李慕也帮忙,兰娘忙道是“不必麻烦姑爷了”,但李慕还是捡了不少。
收拾妥帖后,兰娘拢了拢发鬓,才道是:“唉,夏荷这一路给二姑爷添了不少麻烦吧,还叫姑爷你破费了。”兰娘给的盘缠不算多,勉强够夏荷这一路的食宿,哪儿有闲钱买这么多东西?
“不会的。”李慕左右一看,问道,“岳丈可是不在家?”
“他?也该快回来了吧。”张十一这两年在镇上打零工,事情不多,还好因着他可以识文断字,赚得倒不算少,活儿也轻快,不必卖力气。
正说着,张十一就背着手,进了院子。
“姑爷?”张十一见了李慕,头一个反应也是四下里看夏荷在哪儿,“夏荷这是玩野了,姑爷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只听噗通一声,兰娘和张十一都不曾有准备,李慕便在二人面前跪下了。
张十一忙去掩门,兰娘则是手足无措了,哎呀一声,道是:“姑爷,你这……这是作何?”
李慕行了个大礼,道是:“请岳父岳母谅解,小婿想和夏荷……共度此生。”
“……什么?”张十一瞪了眼。
李慕抬起头来。他算不得巧舌如簧的一个人,更不可能学夏荷的说法,说什么张家祠堂已经不知何在之类的混帐话,只能仗着喝了酒,胆子大了几分,结结实实地磕两个响头,以求得谅解了。
张十一见李慕眼底里半分没有说笑的意思,气急之下,也不管这姑爷是个秀才,恐怕还可能考上了举人,有功名在身,与他这白身,还是隐姓埋名的戴罪之人有天壤之别,打之不得,顺手拎起一张板凳来,就要砸。
兰娘这才缓过神来,忙将人给拦住:“当家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听他说了什么混帐话!夏荷可是……”
“二姑爷怕不是那个意思吧……”兰娘心存侥幸,神色焦急,瞥向李慕。
李慕却道是:“小婿没有胡说,我和夏荷已经定了终身……”
“我家夏荷,也是堂堂儿郎!”张十一扬声。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
“爹!”夏荷闯了进来,见李慕跪在地上,张十一又拎着张板凳的模样,一把扑到了李慕身边,护住了他。
“你还知道回来?”张十一怒瞪。
“爹,是我跟慕哥说,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夏荷将李慕拦在身后,将张十一的火往自己身上引。
“哎呀,夏荷,你是说什么胡话呢!”兰娘快要拦不住张十一了,急了起来。
夏荷抿着唇:“娘,我没有。——律例都改了,男子是可以和男子厮守的,我怎么就不能跟慕哥过了?”
“律例是律例,伦常是伦常!你就不怕耽搁你的好慕哥的前程?”张十一冷哼一声,道是。
夏荷颇有些心虚。
李慕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对张十一道是:“我不怕,若是能和夏荷厮守,丢了性命都可以。”
“慕哥?!”夏荷一听,急慌慌地转身。他的眸子对上李慕的神色,怎么瞧,都瞧不出李慕像是一时起兴,才说这话的样子。
“你们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畏惧于死?”张十一皱眉。
李慕行了个大礼:“岳父,那件事……本就凶多吉少,我愿为夏荷而去,若我能侥幸活着回来,还请岳父答应,让夏荷与我共度余生。”
张十一紧锁着眉:“不必多事,我张家的事,自然有我张家去做。这些年我家在安乐村受的你家的恩惠,已然足以抵当年救你父亲那一命了。”他急于与李家撇清关系,心底里想着,大概这饶南镇,他们家是真的住不下去了,还是带着兰娘和夏荷早早走吧。
再一见夏荷,男娃这些年长开了眉眼,却只能被禁锢在女子的装束之中。张十一叹了一声,见夏荷紧紧拽着李慕的模样,不知能不能带的走他?
夏荷却忍了许久似的,在李慕和张十一的争执愈显时,他忽然喊了一句:“够了。”
“夏荷?”李慕连忙揽着夏荷。
“爹,当初是你答应了将我做女儿养的,现如今我已经一十七岁了,你又忽然让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有没有想过,我做的到吗?”夏荷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些话他在心底里憋很久了,但面子上,他一直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只是现在,他憋不住了。
夏荷很少哭,但这一回,他眼角酸的要命:“爹,家里的冤屈我会想办法解决,我已经有个主意了。我只想着等做完了那件事后跟慕哥好好过,我只有这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