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衡儿见他脸色便知他心中纠结,努力抬了抬手想安慰他,不想牵动伤口,轻嘶了一声。姬芮忙地起身揭开她衣领,凑过去看她伤口,见包扎处并无血迹渗出,才小心翼翼地整理好。
看见姬芮一直沉默,衡儿眼中神色变了几变,语意坚定地说:“姬芮,我还是想见见矩子。不能因为我,让你割裂唯一让像’家’的连接。”顿了顿,又问:“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也说这几日也能出去走走了。你安排我们见上一见,可好?”
听了她的话,姬芮的眉头皱起沉吟不语,衡儿也不逼他,只是紧张地等他决定。半晌,才见他眼睛闪过一丝对她的无可奈何,轻轻点了下头。
衡儿看着姬芮答应,心里一松,全身软了下来,松开攥得有些疼的手心……
许久不曾离开屋子,虽然知道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特意多加了衣裳。被风一吹,衡儿还是冷得紧了紧外氅,想到自己整整躺过去半个夏天半个秋天,不由叹了口气。
兰芷家门口的赵兵虽然人数多了些,但依旧懒散,想起那晚惊心动魄下他们没用的样子,衡儿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才带着齐雨缓缓走进了院子。
这是她伤后第一次出家门,姬芮千叮咛万嘱咐,直到她实在忍不住提醒他只是去隔壁质子府坐坐,才将他按在家中没有跟来。想到这儿,衡儿不由得心里翻了个白眼,但终究还是觉得暖暖的。
兰芷得了赵进通报,早抱了政儿等在台阶下,见到她身影,眼圈便红了,忙上前几步迎过来。小政儿看到她,直跟扭股糖似的拧着要找她。兰芷刚将他放到地上,他便晃晃悠悠地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扑倒衡儿的大腿牢牢抱住才罢休,小嘴里还嘟囔着:“衡……衡……”
衡儿忙蹲下用没受伤的手领了他肉嘟嘟的小手说,“小政儿好,可想姨姨么?”
谁知他还是一边吐泡泡一边“衡……衡……”的叫着,另一只小手去抓她,衡儿无奈地看了走过来的兰芷,说:“必是在我那边时,成天听姬芮齐俊他们叫这个,习惯了。”
兰芷眼中带着泪跟过来,不顾小政儿的反抗,将他抱起来,又伸手扶着衡儿慢慢站起,笑着说:“这孩子是真的跟你亲厚,异人同我说起时,也时常纳罕他到现在不会喊爹娘,倒是会喊’衡’。”
用手拭了拭泪水,哽咽着说:“他这条命是你给的,先会叫你又有什么不应当的。”仔细端详了衡儿半晌,泪又滚了下来:“这几个月看你瘦成什么模样了,我跟异人被限着,竟也不能去当面拜谢你的救命大恩,甚至小心翼翼不敢让赵兵知道是你救了我们,只能日日夜夜祈福求你快些好起来。”又看衡儿紧紧裹住自己,忙带着泪说:“看我不懂事,竟扯着你在这儿聊天,快进屋里,异人早就等着了。”
正说着,便见异人打开门也迎了出来,背后却跟着吕不韦。衡儿暗忖幸而今日穿了男装,忙提气快走几步过去寒暄,也谢了吕不韦这段日子送来的补品。
吕不韦伸手拍了拍在齐衡没受伤的肩膀上,面露诚恳说道:“二公子果然是豪杰,事后听异人与夫人说起那晚的事,吕不韦后怕之余深感佩服不已。不韦与异人乃是知交,今后也交下衡公子这个好朋友。”齐衡自是客气还礼。
几个人便依次坐了,兰芷还特意嘱咐人给齐衡放了软靠。
异人对兰芷使了个眼色,兰芷便将孩子交给婢女抱着,两人齐齐一同走到齐衡面前,竟欲施大礼。直把齐衡唬得一跳,忙着起身又牵动了伤口,忍着疼避开他们正面,顾及吕不韦在旁边,不好去抓兰芷,托住异人胳膊说:“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
异人见他避开,正容说:“救命大恩,我们理应谢过,你万万莫要推辞。”说了拉了兰芷作势又要俯身去拜。
齐衡心说我要是受了您二位的礼,不得天打雷劈么?再说被吕不韦以为自己要抢这“奇货”,那可是大大的不好。
忙用力抓住异人胳膊,冷声说道:“可是要折煞我吗?”又避过吕不韦的视线,对异人使了个眼色。
异人难得见他掉脸,忙直起身来,又看他眼色,心中顿悟,立刻恢复日常的冷静模样,说道:“不韦和你都是异人一家的恩人,再怎么谢都不为过,但既然二公子推辞不受,我们夫妇也便不客套了。罢了,咱们都坐下说话。”
齐衡忙应声是,待异人兰芷都坐下后,方才坐下。余光处,果然见吕不韦脸色从铁青一片变得和缓,心中松了一口气,顿觉左肩被刚才一通牵动得火辣辣地疼。
吕不韦刚才见异人对着齐衡竟要行大礼,心道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投了无数金钱在异人身上,连宠姬都能拱手相让,才换得异人对自己“共享天下”的承诺。饶是如此,异人也自矜秦王子的身份,始终稳重自持,不曾有情感激烈的举动。谁想齐衡这半路杀出来的救命之恩,竟让他情绪如此激烈,再联想到齐家之富,心中更是酸涩,唯恐前功尽弃。此刻见齐衡还算晓事,胸中这一颗心才放回原地,畅快不已。
这一番心理齐衡怎能不知,但也不去理会。仔细想了想以前看过的史料,对着异人拱了拱手:“您心胸开阔,诚恳待人,又尽心侍奉父亲与母亲,听说更是在吕君转圜下得到华阳夫人的器重,这样的人,天下都会来帮助,齐衡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吕君才是为您将来而苦苦谋算奔走的功臣,齐衡只是机缘巧合做了该做的事,绝不敢在吕君面前张狂。”又跪起来冲吕不韦微笑施了一礼,心里鄙视自己果然狗腿。
吕不韦没料到他转来转去夸起了自己,心中直如暑伏天喝了一杯冰酪饮,受用无比,登时将齐衡引为知己。起身还了齐衡一礼,又对着异人说:“嗣子鸿福,自是有上天庇佑。”齐衡也忙同声应和。
身上有伤,齐衡也不久待,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自己家。推开正屋门,看见姬芮似是等她很久的样子,一时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是喜是忧,听见他说:“矩子约你明日在城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