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堂内客人不多,他便踱到一个熟识的王姓堂医身边,知道他医术颇高,在堂内也只在父亲雍白之下,恐怕比三叔雍书还要强些,便向他请教了些《兰泉医略》中的不解之处。那王先生听他请教的都是些高深的问题,所述医理又都极为新奇,回答起来难免有些模棱两可,可雍澈听来却大为受用。
如此聊了一顿饭的功夫,雍澈见剩下的两个堂医身前均有求医问药的病患,后面还有排队等候之人,便对王先生道:“王叔,您忙,我在旁边瞧着学学。”
王先生知道东家医术比自己高明不少,不怕雍澈偷师,便坐下接诊。
雍澈在后面瞧着,见只是个偶感伤寒的病人,无甚疑难病症,暗自合计若是自己接诊如何开方。王先生见他跃跃欲试,便对身前的病人道:“老哥,这位是我们少东家,医术得自雍大先生嫡传。今天您有福,他好不容易来一回,让他给您亲自把把,我偷个闲如何?”
那病人是个老者,见雍澈身穿学生装,是个读书人,又是小西侠医雍白的儿子,虽说年纪只有十八九,可想来医术不差,咳嗽两声便即答应。
雍澈笑着坐下,望闻问切四诊法都已用上,甚是用心,开了个方子,递过去,王先生倒先接过看了。这一看不要紧,心道:“果是名医世家,出手不凡!他这方子虽然新奇,倒也颇合医理。如此搭配,定是药到病除!”他盯着方子笑笑,又提笔抹去两味药,换上另三味,递给老者,老者谢过,自去柜上买药。
雍澈见了王先生举动,以为自己医术不精,开得错了,忙问原由,王先生笑答:“少东家,没错,没错,这方子配的很好!只是你看那老头一身打扮,显是一般人家,你这方子开得太也精贵,我这一换,药力虽弱些,可两副也抵得你那一副了。”雍澈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暗叫惭愧。
这一中午雍澈又诊了三五个病人,他不敢接什么疑难病症,只有一人是气喘病,病的久了也没想能根治,只求缓解。
雍澈见他也不像富户,但还存着给他去了病根的念想,思来想去,总算开了个不太贵的方子。
那病人拿了方子自去提药,到交钱时却又回来,原来这方药还是比往常吃得贵了许多,便不依了,吵着说雍澈骗他。王大夫闻声过来,接过方子,看过之后直勾勾的盯着雍澈不语,几次提笔要改那方子,只是犹豫不决,最后总算下了决心在一味药后减了些分量,再递给那病人道:“这位兄弟,你这病想不想去根儿?”
那人哭丧道:“王先生,俺这病你是瞧过的,我们小门小户的,性命轻贱着呢!要是能去根儿俺咋不愿意?可要是俺一人吃药,饿死全家,那又治它干啥?只要不太难受勉强过活就行啊!您老还是照往常的方子给我开吧!”
王先生点头道:“兄弟你是嫌这方子开得贵了。这样,给你开方子这位是我们少东家,我给做个担保,这副药虽是你往日用药价钱的三倍都不止,可少了不敢说,你用五副不好,我再照着以前的方子给你开,不要钱,往后都不要!”
那人听了将信将疑,见王先生说得郑重,不由得不信,可摸了摸口袋,又抬头窘着看他。
王先生笑道:“你自去提药,我先给你垫上,哪天路过再把钱给我送来便成!”
那病人千恩万谢的提药走了,雍澈才悄声向王先生问道:“王叔,你怎么又改我方子?”
王先生笑答:“你们雍家医术是好的,可能是东家为人谨慎,好多奇险的方子从来不开,我们见他如此也都跟着这么整。你刚刚开的一点没错,若论妙处,恐怕还在你爹平日开的方子之上。只是药力猛了些,我怕那人身子弱扛不住,便自作主张,减了药力。就是这样,也替少东家你担了干系啊!可这干系我该担!乐意担!确实是虎父无犬子,您以后再学点生意经,这燕怡堂后继有人不说,定能发扬光大,整不好还能盖过街里‘添益堂’的风头呢!”
那添益堂也是老字号的药铺,生意却远在燕怡堂之上,奉天城内达官显贵莫不在他家开药,生意都做到了大帅府里。雍澈听他这般夸奖自己,自谦一番,看了下钟点已离下午上课不远,赶忙辞了铺里诸人,一路小跑回了学校。
雍澈前脚刚走,雍白便饭毕回到铺里。王先生将雍澈中午来铺里诊病之事说了,雍白道:“嗯,也不知这小子怎么就上进了。他昨儿跟我说,我还只当是哄他娘,没成想今天就来了!老哥你多教教他,这小子悟性不错,也有股钻劲儿,你再点拨一二,过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准我就能回家养老了!”
王先生笑道:“东家您这可有点过谦了啊,我在你这混饭吃也有小二十年了,都是自己人,干嘛掖着藏着?我看少东家的医术较去年可是大进了,现在怕是不在我之下,只是稍欠火候而已,再在咱们铺里骨碌个把年,咱老哥俩就可以整日下棋去了!说好了,我陪你下棋,这工钱可得照给不误啊!”
雍白听了干笑两声,“老哥啊,不是我瞧不上他,他几斤几两我岂能不知?你这般夸法,我倒疑心你有事求我了!”王先生见他不信,忙坐下提笔将雍澈开的几个方子写下,一一递给雍白看过,又说了每个病患的病况。
雍白看着药方,双手微微发颤,良久后才笑道:“想不到…想不到这小子,这小子现在出息了!昨晚他娘说祖宗保佑啥的我还不信,这下看来错不了,出息了,出息了!王老哥,走!咱哥俩喝酒去,再叫上老三,咱‘那家馆’吃去!”
王先生不愿拂了他意,也打心眼里替少东家医术大进高兴,便同雍白叫上雍书,三人同去旗人开的那家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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