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晕倒了,也不让阿爹回来。”
“长大以后,你就会明白。”
“大姐为什么不在家里,丢下我们不管呀。”
“你大姐是国民党的官,又是国民党军官的妻子,当然要走。不走,你大姐也会遭殃,没有命。”
“阿娘,大姐她们,是不是,国民党为什么要逃跑到台湾去呀。”
“这是政治问题,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家庭能够做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得清楚的事情。”
“阿娘,我们也跟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她们那样,离开这里,逃到台湾去好不好。”
“别胡说八道。阿娘从小在丽沟河长大,能去哪里。”
“阿爹已经死了,不管去哪里,只要能够离开这里,他们就找不到我们,就不会把阿娘也拿出去批斗了,挂黑牌子。”
“孩子,阿娘已经走不动了,那里也去不了了。听阿娘的话,你以后要好好做人。”方老太婆说着,咳嗽了几声,一股血水跟着跑出嘴里,方麻子抱着母亲大哭:“阿妈,阿妈,你嘴里流血了。来——来人啦,救命呀,阿娘,阿娘——你不要死呀,阿娘,你醒醒。”
方老太婆凝聚一股力量,接着又说:“孩子,娘是上了年纪的人,迟早是要走的,要去陪你阿爹,可怜你一身瘦小,那禁得起折腾呀!”
“阿妈,我不怕,只要阿娘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孩儿呀!只要你好好做人,世道一定会变得好起来的,共产党也是人,也要吃饭、种地、穿衣戴帽,生产劳动……”
“阿娘,阿娘,阿娘——”
“阿娘——”方麻子在回忆里自然地呼唤着母亲。
方麻子正抓耳挠腮停留在对母亲的怀念之中,仿佛看到了母亲那慈祥的脸孔望着自己微笑,正伸手过来拥抱儿时的自己,正好被女儿方小洋放学回家所瞧见,叫着他,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阿爸——”方小洋见到父亲,兴奋地叫着,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连连叫喊着父亲,可把她乐坏了。方麻子急忙偷偷地摸了一下带泪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多年来没有这样伤感过,也许是听到闻家新丧的鼓乐声,因此想到了闻家的孩子那将惨淡的日子,才想到自己的惨淡的过去,而触感生悲。
方麻子破涕为笑,笑嘻嘻将女儿搂在怀里,抱着旋转了好几个圈圈,乐呵呵地刮着女儿的小鼻子,说:“有没有想阿爸呀。”
高兴之余,方小洋迫不及待地对方麻子说:“阿爸,你可把我和阿妈急坏了。”
“哦,洋洋真的有,有那么想念阿爸?阿爸不过出去几天而已,又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阿爸是好人。”
方麻子不太理解女儿方小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略微深思了一会儿后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原因,才问:“洋洋,是不是同学们欺负你啦?”
方小洋劂起了小嘴巴,不敢说话。方麻子见着她的情态,有几分猜测得到是有这么回事,逗着她玩乐说:“阿爸是好人嘛,告诉阿爸,哪个同学欺负你,阿爸告诉他们老师,处罚他们。罚他们的站,竟然敢欺负我们家洋洋。”
“同学都说阿爸是杀人犯。”
方小洋不说倒好,一说吓得方麻子一跳,正如锁子所说,村子里变化可大了,大书记死了,自己成了杀死外乡人的凶手。
其实公安局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令人恐惧的地方,为人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去违法犯罪,去哪里都用不着害怕,挺着腰,站得住。俗话说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叩门。
方麻子记得那日来到县公安局里,首先是被公安局的同志叫到接待室,然后又被传唤到审讯室。
审讯室里很简单,两张小方桌拼凑在一起,便成一张“八仙桌”的样式,一旁放着一张长凳子,小凳子后面挂着马克思、恩格斯、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的画像,两边的墙壁上写着“抗拒从严和坦白从宽、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等标语。八仙桌对面靠墙边放着一张四方形木凳子,显然是给受审的人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