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和山南西道设立钟坊,建新的珐琅窑。
随着制钟和烧制珐琅的方式越来越简练,两者的成本始终在减少。
最便宜的钟只需十两银子,普通珐琅更是能达到与粗玉同价的程度。
纪新雪当初研究珐琅和制钟的本意,是想赚钱贴补长平帝。
如今长平帝已经不会再有缺钱的困境,纪新雪也不缺钱,正好将这两条线放给商人。
既能让商人恢复因为新政所伤的元气,也可以进一步增加税收。
商人们以薄利多销的方式售卖洛钟和珐琅,能给国库带来大笔的进项。
纪新雪还可以让匠人继续研究工艺,做精品路线。将明显胜过世面大多数洛钟和珐琅的商品当成奢侈品,以高价卖给追求与众不同的人。
无论怎么算,纪新雪都是稳赚不赔。
八月,长平帝寿辰。
纪敏嫣、纪靖柔和纪明通已经在七月时陆续回到长安。
纪璟屿却因为北方的战事,没办法亲自为长平帝贺寿。
月初时,纪新雪去皇陵祭祀祖宗,在返回长安路上被刺客伏击。
刺客分为两批,头批人虽然身形壮硕且人数众多,但身手明显不如金吾卫,没过多久便彻底溃败。
没等护送纪新雪的金吾卫缓过气,第二批刺客忽然出现。
这些人与已经疲惫的金吾卫交手时,竟然能稳压金吾卫半头。
在这种情况下,刺客用以伤换伤的方式,不惜任何代价的靠近纪新雪,委实给纪新雪带来不小的威胁。
好在纪新雪身边,有外表极具欺骗性的颜梦在。
虽然天生神力,能毫不费力的按着外吾的壮汉揍,但颜梦外表看上去只是个身形高挑的‘柔弱’女郎,举手投足间皆有江南女子的婉约韵味。
再加上颜梦是站在纪新雪身边,更显得身形娇小,弱不禁风。
刺客抱着必死的心思,带着满身伤口冲破金吾卫的防线来到纪新雪面前,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颜梦的存在。
于是......在朝纪新雪挥剑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铜锤拍裂。
纪新雪面无表情的抹去脸上的血迹,默默告诉自己,虞珩和纪璟屿在北方战场,每天都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似有若无的哽咽打断他的思绪,纪新雪目光幽幽的看向身上没有半分血迹,正拿着干净帕子抹眼泪的颜梦。
“你哭什么?”他哑声问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霍玉早就带颜梦见过血。
两人快马单骑赶往据说有十万匪徒的十里山待了半个月。
从那之后,以十里山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土匪。
虽然十里山必然不会有十万土匪,但以十里山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名声,颜梦在山里半个月的所见所闻,定不会比如今见到的画面清新。
颜梦的哭声稍顿,脸上的泪水却流的更快,张嘴便是甜软的江南语调,“我从来没同时见到这么多死人,有点害怕。”
纪新雪忽然觉得有点冷,他默默抓紧身上的斗篷,低声安慰道,“别怕,他们......小心!”
颜梦猛地提起脚边的铜锤,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挥向突然冲过来的刺客。比石狮头还大的铜锤在颜梦手中像是以纸折叠的玩具,如同飘带般轻盈。
这个刺客的情况比上个刺客好些,虽然也没能料到来自颜梦的攻击,但只是被铜锤砸出去,还能爬起来再冲回来。
纪新雪默默后退几步,免得连累颜梦。
要不是此地十分接近城池,援兵随时都有可能赶到,他也不能轻易放弃公主仪仗。纪新雪早就脱掉身上厚重的祭祀礼服,混进金吾卫中滥竽充数。
眼泪越来越多,下手也越来越凶悍的颜梦陆续解决了五个人,援兵才姗姗来迟。
纪新雪转头看向车内的洛钟。
援兵赶来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长平帝因为纪新雪遇刺的事大怒,顺着头一批刺客留下的线索往下查,在半个月内下狱八名朝臣,抄家十五名豪商。
若不是纪新雪不想让这件事耽误长平帝的寿辰,最后牵连进来的人只会更多。
长平帝表面不再深究这件事,实际却让莫岣亲自调查,不肯放过任何参与其中的人。
十一月,灵州开始飘雪。
按照旧例,纪璟屿在长平六年离开长安巡视封地,应该在长平七年的年尾回到长安。
然而北疆的战事始终没有分出高下,纪璟屿作为皇长子,在北疆的意义仅次于长平帝御驾亲征。
除非突厥元气大伤或主动退兵,否则他绝不会轻易离开北疆。
月末,纪璟屿和虞珩上折,请求留在北疆。
收到虞珩的信时,纪新雪正在操心十一月的税收,计划明年在更多的地方试行新政。
他早在半个月前北疆因大雪休战的时候,就知道虞珩不会在长平七年回长安。换做他是虞珩,他也会留在北疆等待胜利。
然而真正看到信中的歉意,纪新雪心底还是会生出难以言喻的惆怅。
长平七年。
他只能从三百六十五个信封中了解十八岁的虞珩。
长平八年。
纪新雪在朝堂受到的攻讦越来越多,安武公主在民间的名声却越来越响亮。
继冰糖公主、珐琅公主、洛钟公主等诨称后,他又多了‘新政公主’、‘大善公主’等奇奇怪怪的代称。
实施新政的范围已经蔓延到整个关内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和河北道、河东道、河南道、淮南道。
如果今年的两次税收没有出大问题,明年就能在虞朝的疆土彻底施行新政。
与此同时,在长平七年时陷入僵持的北疆也出现转机。
长平六年休战前,关内军重创突厥,河北军成功逼退靺鞨,两处皆是虞朝占据优势。
长平七年,三方不约而同的选择先休养生息。
关内军和河北军忙着春耕,突厥和靺鞨忙着找到肥美的草地牧羊。
期间虞朝曾主动出击几次,结果皆不尽人意。便改变策略,加重防守,准备以逸待劳。
然而向来以凶悍闻名的突厥和靺鞨,却忽然变得畏缩起来
虞朝军队注重防守,突厥和靺鞨就将军营往前移动,时不时到长城外跑马示威。
虞朝军队主动去长城外巡视,突厥和靺鞨却撤军三十里,整日躲在军营中不出现。
直到因为大雪休战,虞朝和突厥、靺鞨,整年都没发生大规模的交战。
长平八年,突厥和靺鞨仍旧如去年那般,不肯痛快的开战却时不时到长城下挑衅虞朝军队。
不仅久经沙场的老将日夜难眠,连只在北疆两年的虞珩都觉得不对劲。
双方始终隔着长城对峙,突厥和靺鞨的消耗远超虞朝。
如果比底子,虞朝别说是同时打突厥和靺鞨,再来两个突厥和两个靺鞨,虞朝也能消耗的起。
虞珩提出派人去突厥或靺鞨深处,探寻突厥和靺鞨的异常行为,得到关内道将军的一致同意。
半个月后,关内军没查到任何异常,河北军却送来至关重要的消息。
阿不罕冰亲自挑选河北军中的混血组成小队,消无声息的北上。
他们绕过正与河北军玩猫捉老鼠的靺鞨军,仗着外表与靺鞨军几乎没有不同又会说靺鞨话,没有像关内军的探子似的因为怕被突厥军发现,专门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
阿不罕冰带着伪装成靺鞨军的河北军,专门在官路奔驰,径直赶往记忆中的靺鞨王庭。
他的初衷,只是想凭借曾在义父身边学的军中秘语哄骗中外围的靺鞨军,打探消息而已。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畅通无阻的赶到靺鞨王庭所在的区域。
直到能看见四百米的王旗时,才被人拦下。
若不是身边只有十几个人,阿不罕冰险些冲动之下直接杀进王庭。
他巧妙的以在军中数年才能知道的秘事,取信于盘问他的人。
然后带着靺鞨军为他提供的补给,原路返回靺鞨军与河北军对峙的地方,将至关重要的消息告诉虞朝将军。
‘靺鞨找到适合在春季牧羊的地方后,大部分靺鞨军便悄无声息的赶往突厥的地盘,打算与突厥合力攻打灵州。’
虞珩看过信,从瓷瓶中倒出亮晶晶的绿色粉末洒在他自制的沙盘上,代表靺鞨的位置兵力空虚。
然后又倒出橙黄色的粉末洒在原本只有蓝色粉末的地方,代表靺鞨军正在突厥的地盘。
围坐在沙盘周围的将军见状,眼底的沉重纷纷变为心疼。
这可是将宝石研磨成粉末加金粉调制的颜料,郡王竟然随手将其撒在沙盘上,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
为首的将军单膝跪地,沉声道,“突厥和靺鞨定是为灵王和襄临郡王而来,臣请两位即可前往庆州。不费一兵一卒,即可破突厥和靺鞨的诡计。”
纪璟屿没想到憨直如北疆将军,也能将避战说的如此清新脱俗,顿时忘记原本想要说什么。
虞珩发出声轻笑,以手指点在灵州旁边的位置,“阿兄留在灵州稳定军心,我去盐州。”
众人随着虞珩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布满红色粉末的地方忽然出现个指腹大的空白,正好在与灵州相邻的盐州正上方。
这里是灵州附近,北长城唯一有缺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