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现在是什么状况......?
京极彦怔楞地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走着,脑子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约莫是初春时节,他脚下踩着黄土官道,坑坑洼洼一个不慎就要栽跟头,满目尽是面黄肌瘦携家带口的百姓,挤挤攘攘面色惨淡,嘟囔着:“要亡了,要亡了。”之言。
什么......要亡了?他挣扎着扭头想往回看,却被身边的人硬是推着往前走,身体虚软提不起力气,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浆糊,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翳,听什么,都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
他身边应当是有个人的。京极彦左右环顾,除了落魄的百姓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个人呢?他强作镇定地左右看着,只看得着落魄的百姓。
是在,逃难吗?
他到底是在哪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京极彦拼命地回想,但是越想,头就越疼,疼得他眼前发花两腿发软,一个踉跄被身边的人推到了官道边上的土堆里,艰难地抱住头蜷起身子,压抑住喉间几乎要冲出来的惨呼。
身边逃难的百姓挤挤挨挨流水般路过他,鲜少有人愿意分点注意力给他,京极彦身上的天青色鹤氅破破烂烂沾满土灰,里头上等的绸布长袍也破烂得不成样子,过路百姓只当他是又一个娇生惯养受不得苦生了急病的富家子,莫说凑近帮扶两句,一个个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免得被那要命的病气沾染到身上,白白丢了性命。
这世道命如草芥,如他们这些百姓,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
渐渐的,京极彦的挣扎也越来越弱,最初还能颤抖呜咽,到了最后就真的像死掉了一样倒伏在路边,春寒料峭带起阵阵凉风,把本来还有些温热的躯体吹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僵。
谁会去注意这个呢?逃难的路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之后的日子愈发的难过,春天近半仍未落下一滴雨,又是一个大荒年。
百姓穿着破烂,骨瘦嶙峋,好些人倒在路边再也爬不起来,好些人躺在路边断断续续呼吸着等死,其后尸体溃烂也无人收敛。哀孚遍野之景,恍如人间地狱。
唯独京极彦的躯体,就一直维持着倒下去的姿势,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也不曾腐烂,除了衣服一天天越发破烂之外,他就像是上一秒才刚刚倒下去,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坐起来一样。
但他从未睁开过眼睛,风吹,日晒,没有过半分动作。
周围难民来来去去,自顾不暇之下也无人在意他这一点奇怪之处。
而后那日突地大雨瓢泼,雨水混着泥水污臭不堪流了满地,官道上空无一人,没人愿意冒着得风寒的风险冒雨前行,只忧愁地躲在树下檐角,仰头祈祷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快些过去。
远远听得有马蹄声传来,难民们往更里处缩了缩,这年头骑马的绝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角色,更不是他们敢惹的角色。
马不是什么什么特别好的马,却也称得上良驹,骑在马上的男子身形高大,背上背了一把短短的,用布裹起来的奇怪兵器,头戴一顶青纱斗笠遮掩面容,他行得并不着急,一边走一边左右环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而看到的只有蓬头垢面的难民。
他要找的人真的在这群人中吗?青纱斗笠之下,一双蜜金色的眼眸泛起几分犹疑,令咒的另一边传来的魔力稳定而有力,想来那人应当无事,那么按那人的能力做派,可是绝不会容忍自己落到这般境地的。
又行了几步,他下了马,踩着泥泞的小道探查,活人里没有,他又去翻找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腐烂的,青肿的,大半天后终于在小土堆后面翻找到了京极彦的躯体。
那人先是一惊,继而恍然,“你可真是难找。”他低低抱怨一句,却分明带着说不出的喜悦,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京极彦覆满尘土的脸,温柔地低头吻上他的唇。
京极彦的身体太过虚弱,魔力完全透支导致体内循环停止运作的情况下,只能依靠他的从者给他补给重要的魔力——以□□交换的形式。
就像是从一场沉重疲惫的梦境中醒来,京极彦勉力撑开眼皮,眼前依旧是恍恍惚惚如同蒙着一层纱,身体瘫软,从最深处叫嚣着饥渴焦躁,灵子构成的躯壳,一旦没有了足够的能量供应,和没了燃料的机械无异,从灵魂到躯壳都会彻底停止运作,直到再一次汲取到足够运转的能量。
来自于从者的能量精纯而庞大,足以刺激京极彦体内彻底停摆的魔力循环恢复运作,如饥似渴地吞噬着外界的魔力。
“......迪卢木多?”几个时辰后,虽然依旧身体无力连坐起来都困难,却多少恢复了点说话和思考的能力,京极彦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坐在从者身前,腰腹被他的手臂牢牢揽住,身下颠簸分明是在快马之上,只是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是的,是我。”迪卢木多揽紧怀里的身体,温声应道,“一切稍后我会给您解释,还请您先安心恢复身体。”
他是第一次看到京极彦这么狼狈的样子,自然心下愧疚不堪,若非初到此处他大量支取魔力不管不顾鏖战数场,京极彦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此事非你之过。”京极彦艰难地伸手拍拍歉疚的骑士的肩膀,好像没有一点自己险些就被骑士彻底抽干魔力的自觉。
——如果当时迪卢木多继续抽取下去,他这具灵子构成的躯壳也会自动分解成魔力补充给迪卢木多。
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体虚气短的陛下耗尽自己积攒下的所有体力安慰完迪卢木多,靠在他怀里放松地让意识沉入一片黑暗。
他要好好地理清楚整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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