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礼制所允许的范围之内。人们在评论石敬瑭时,有意忽略了这些游牧民族首领几代人的渊源,专门将石敬瑭比耶律德光大10岁的事情抽出来,肆意夸张,极力讥讽石敬瑭寡廉鲜耻,这种割裂历史的做法是不足取的,理应为石敬瑭正名,还其清白。
其四,人们说石敬瑭早有谋反野心,只是隐忍未发,后来见时机成熟,才借契丹兵灭了后唐,做了皇帝。这种观点并不正确。因为石敬瑭是后唐明宗的女婿,多次拯救明宗于危难之中。出于信任,明宗将太原周围地区交由石敬瑭经营。闵帝即位后,潞王造反,如果石敬瑭真有谋反之心,可趁乱起事,成就帝业。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将闵帝托付卫州刺史看护,自己静观时局变化。潞王登基后,对石敬瑭疑心很重。石敬瑭整日提心吊胆,惟恐被人诬告为谋反之罪。据《旧五代史·晋书》载,清泰二年夏,石敬瑭屯兵于忻州,朝廷遣使送夏衣,传诏抚慰。而那些军人不知深浅,向石敬瑭山呼万岁,接连四次。石敬瑭十分害怕,就斩首了30余人,才制止了军士们的举动。后来,潞王迁其为天平军节度使时,石敬瑭才感觉出事态的严重。倘若听从诏令,去人地都很生疏的地方任职,不消多久,皇帝就会找个借口削你兵权,岂不成了任人宰杀的“刀俎之肉”?经再三考虑,石敬瑭决定托疾抗旨,并做好了两手准备,“若且宽我,我当奉之,必若加兵,我则外告邻方,北构强敌,兴亡之数,皎皎在天”。潞王果然废去石敬瑭官爵,发兵征讨。石敬瑭要想活命,只能求助于契丹人。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遂与耶律德光签订条约,引契丹人进入中原,灭了后唐。这是迫不得已情况下做出的无奈之举,如果用舍生取义的儒家教条套在石敬瑭身上,让其坐以待毙,不求援于契丹人,显然是不合适的。
其五,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是人们贬斥他卖国媚主的重要证据。在此需要阐明的是,自唐代“安史之乱”之后,幽云地区就从未被中原皇帝控制过,统治它的是代代承继的藩镇节度使。他们名义上属中央政府管辖,其实是各自为政,不听指挥。后唐时期,统治幽云诸州的是赵德钧、赵延寿父子。据《旧五代史·赵德钧传》载,石敬瑭在晋阳起兵时,后唐末帝诏令赵德钧父子救驾,二人带兵缓缓来迟,但不出兵迎战,持观望态度。赵德钧更是心怀叵测,“乃遣使于契丹,厚赍金币。求立以为帝,仍许晋祖(石敬瑭)长镇太原,契丹主不之许”。可见,石敬瑭借兵之时,幽云十六州并非在其控制之下,也就无所谓割让。石敬瑭将想要称帝的赵德钧的领地“割”给契丹,是一桩无本万利的好买卖,既打击了政敌,又解了燃眉之急,可谓一箭双雕,坐享其成。后来,契丹出兵占领了幽州,令赵延寿为节度使,才算吞并了幽云诸州。因此,割让幽云十六州不应归罪于石敬瑭,只是他默认了契丹兼并本属于赵氏父子属地的行为,才使其背上了割地求荣的骂名。
其六,有人认为幽云诸州人民被划归契丹后,饱受压迫摧残,尝尽了世间万苦。难道生活在汉族军阀的统治下,就能过上幸福生活吗?事实未必如此。据史料载,有个节度使造了一种刑具想试试其效果如何,就惩罚了一名无辜百姓,并对他说以后犯罪可以抵消。后来这个人因罪受刑,要求抵免,节度使说:“无罪尚打,何况有罪!”,照旧施刑不误。还有一个节度使兵力不足,在全州征兵,凡是15岁以上的应征者脸上皆刺“定霸”两字,士人则在胳膊上刺“一心事主”四字,其蛮横残暴行为令人发指。相反,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实行一朝两制,并不强求幽云地区的百姓服从契丹族习俗。因此,生活在契丹人统治下的幽云百姓,其命运说不定比中原百姓还要好些。
其七,一些人认为石敬瑭对契丹称臣、称“儿皇帝”可耻至极。其实只要了解一下历史,也就明白石敬瑭有苦难言的矛盾心态。从主观上讲,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人称臣、称儿子,但是残酷的现实又不得又让人重新考虑这个问题。论军事、论国力,后晋都不是契丹的对手,如果一意孤行,打肿脸充胖子,违抗“父皇帝”的旨意,不仅石敬瑭帝位不保,而且百姓还会遭殃。权衡利弊,对契丹称“儿皇帝”应是最好的选择。从客观上讲,幽云十六州本来不是石晋瑭所能掌握的领地,割与不割,对他影响都不是很大。因耶律德光比石敬瑭年长一辈,石敬瑭称其为“父皇帝”,于礼法尚能够容忍。为了保住帝位,求得暂时安宁,石敬瑭找不出除称“儿皇帝”之外的最好方法,只能忍受屈辱,苟且偷生了。然而,他的后继者却不能认识国情,对契丹称孙不称臣,引得契丹“爷爷”大怒,于公元946年率军一举攻灭了后晋,这是石敬瑭所不曾料到的。因此,对于石敬瑭称“儿皇帝”一事,我们不能脱离既定的历史背景,要全面把握与其有关的历史联系,这样才能对石敬瑭有一个正确的评价。
然而,绝大多数人认为不能为石敬瑭翻案。他的所作所为均是咎由自取,理应受到人们的痛斥与辱骂。据《资治通鉴·后晋纪二》载:“帝(石敬瑭)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每契丹使至,帝于别殿拜受诏敕。”这种奴颜婢膝的举动难道还不够可耻吗?为了更好地讨得主子的欢心,石敬瑭除岁输金帛30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同时,也不忘贿赂契丹国的太后、元帅、太子及诸多大臣们,以求他们能在“父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好让自己这个“儿皇帝”当得踏实些。但契丹君臣对石敬瑭的“进贡”百般挑剔,“小不如意,辄来责让”,而石敬瑭全无九五之尊的威严,常常是“卑辞谢之”,重新置备礼品,以满足契丹君臣的胃口。后晋使者出使契丹时,遭受侮辱而还,告之以朝廷,群臣皆以为耻,惟独石敬瑭不置可否,仍旧砚颜人世,毫无羞耻之意。他的这些举措确实也“感动”了“父皇帝”,其后,“契丹主屡止帝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显然,对于如此忠厚软弱的“儿子”,连契丹“老子”也觉得于情不忍,取消了两国间的君臣关系。在契丹国主看来,后晋称不称臣意义不大,而令石敬瑭称“儿皇帝”则更容易管束这个温顺孝敬的儿子。对他人称臣,在特定的条件下,尚不觉可耻;倘若称儿,则耻莫大焉!然而,这般奇耻大辱,石敬瑭却能安然领受,不作反抗,此公可谓世间第一恬不知耻的厚脸皮了!
尽管幽云十六州实际控制者不是石敬瑭,但据《新五代史·晋本纪》载,天福元年(936)十一月,石敬瑭称帝时,幽云地区掌权者“赵德钧及其子延寿叛于唐来降”,名义上幽云十六州已经归顺后晋了。但石敬瑭与契丹有约在先,割幽云诸州给契丹,只好令契丹人将赵氏父子“锁之以归”。显然,石敬瑭是丢失幽云之地的罪魁祸首。又据《资治通鉴·后晋纪二》载,契丹人夺得幽州后,改名南京,“以唐降将赵思温为留守,思温子延昭在晋,帝(石敬瑭)以为祁州刺史。思温密令延照言虏情终变,请以幽州内附,帝不许”。本来是夺回幽州的一个好机会,石敬瑭却奉行委曲求全之策,胆小怕事,送上门的领地也不敢接受,其媚主自保的丑态一览无余。
其实,契丹人也不是天下无敌。石敬瑭的侄儿石重贵继位后,与契丹交恶。天福八年(943),契丹南下攻晋,晋将景延广据黄河抵抗,击退敌军。开运二年(945),契丹再次进军后晋,石重贵亲自督战,大败契丹军。因此,无论从军事实力还是从财力来讲,石敬瑭完全可以奋力一搏,与契丹争个高低,而无须去做什么“儿皇帝”,也不应对契丹称臣。但他自甘堕落,不知抗争,一味地去讨好契丹国主,出卖国家民族利益,这种丧权辱国的行为卑贱可耻到极点。石敬瑭由此而背上千古恶名实是罪有应得,不值得人们为他叹惜。
综上所述,人们对石敬瑭称“儿皇帝”一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分歧较大。但评价一个人,总不能抓住一些细枝末节紧紧不放,而要看他对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是否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以五代时期的特定形势而言,石敬瑭的借兵称帝,避免了中原地区陷入更大的战乱,加强了汉族与契丹族人民的友好交往,石敬瑭做了一个封建帝王力所能及的事。至于石敬瑭为什么对契丹称“儿皇帝”,恐怕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苦衷。相信随着一些新材料的发现,人们最终能解开这个背负了千古骂名帝王的心中之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