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只要铺天盖地奔腾不息,总会找得到礁石。
那天注定是特别的,他们不是来了一个两个,而是纷纷奔涌过来。
虽然还在喧嚣,还在喘息,还在站立不安,还在她的周围争夺排位。
却比平时还聚集得更整齐,比以往都来得要着急。
这是要干吗?摆这么大的阵式。
还都不是空手而来,都带了月饼。
各式各样,多得可以围出一个半径逾丈的大圆把她圈起来,盖成一个小房间。
这些月饼全部叠起来的话,可以搭出一座舞台,足以让她在上边跳完整支青春圆舞曲。
那些男孩子们那一天还空前地团结,他们挤成密密层层的栅栏,堵在大桥边,挡住了典典望向肠江的视线。
“典典,你不能干傻事!”他们终于说了,说出了他们今天奇异表现的原因。
“你不能跳,你还有我们!”“这???”典典莫名其妙。
“蝶蝶她虽然那样了,可那不怪你!”“她!!!姐姐怎么啦?我一点都不知道!”典典不明所以。
“要跳也是我们跳!”说的人多了,就难免有人的话不受重视,一个俊男热血冲顶。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还有我!还有我!还有我!”热血上脑的人还不少。
?????.
阿典就在这一大群嘤嘤嗡嗡的嗓音中,被他们弄得头昏脑胀,嗔怪交加,说了些有意无心的话。
有口无心,就没有称过轻重,也没有量过分寸。
有问过是谁要他们来的。
有说过是不是月饼吃撑了,是不是月饼太多不消斋了。她说东西太多了可以扔下肠江去喂鱼呀,吃多了可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丑态干呕出来呀!
她还责问他们来做啥子。
没得事做可以去陪你们自己的姐儿妹子,去陪你们妈妈姑奶奶嘛!
话磨得太多,也会很锋利的,也杀得死人的!
阿典她还没有得过教训,课堂上也还没有老师能教得出这个水平。
话中有话,无所顾忌,夹枪带棒一顿乱打。
有人受不了,就会招。
终于有个人,说他哥哥在山海市招妓,发现蝶蝶在做鸡,以为典典也得到消息,想要寻死。所以……
“所以就都奔到这里?”典典说,“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做鸡又怎么了?当点心又有啥了不起?也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也是一种工作,只要活着,她就还是我的姐,跟她在做鸡和她在当山海王的王后都没关系,我在乎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别的。有了她的消息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寻死,我明天就停学,下南方找她去。”
说是说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消息太突然,她还来不及整理好自己比月光还要乱的情绪。
话是说得好,就是情绪控制不了,脾气也很暴。
她就又乱说了好多话,更小小地发了些脾气,是她自己以为很小。
其中好像就有“不能蹈海,能蹈江也是种英雄”这样的话,并补充说这就叫敢下肠江揽月。
好像还说过美人爱的是英雄。
不是会绣花会织毛衣的假小子。
不是晓得人家的姐姐出了事还带着月饼来贺喜的傻小子!
你们这样傻,傻得没心没肺没有心肝脾胃,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渣!知趣的话,通通给我跳下去喂王八!
还感叹过世间美人不少,真正的英雄去哪里找。
阿典本来就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虚无缥缈中不想出来,那是十八岁女孩的一种不可捉摸亦幻亦真的感觉状态。
姐姐做鸡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没有时间排练,即兴表演太震撼。
她玄虚的言词,却如同天上的圆月一样照亮了几个英勇男人的梦想,在她再次说到纵能蹈江也英雄的伦音里,那个最先说“要跳也是我们跳”的男子又说了一句:“我虽然会织毛衣,可我也是真男子。”
少女的心事莫名其妙,少男的心思也不好搞,他竟然就从崇浸肠江大桥上跳了下去。
??????.
跳了下去!
接着又有三个唯恐落于人后的‘英雄’也跳下去了。
共有四位‘英雄’脱颖而出,典典换来的不是高兴而是恐惧。这不是任何人想要的,就连肠江中的月亮也把自己摇散了。
四位冲动的英雄,绝对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典典却还没分清楚他们是哪四位。
剩下的俊男们如同被明月照到的暗影,纷纷溃散无踪。
肠江蓦然泛滥进阿典的眼眶。
明亮的月色突然朦胧!
明月,那么大的眼睛都瞪圆了,还是看不明白!
不明白好多人为什么不把自己当人。
他们都散了。只留下典典又是独自一人,她对着肠江中的月亮痴痴地凝望。
望呀望,望不见那四个英雄落到江中的那个月球上,听不到汹涌而来的人潮把大桥都煮沸了。
她竟然有些相信走水路是上月球的捷径了,以前最有才气的诗祖和诗仙都是这么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