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黎明前最为黑暗的那一时刻,狂风呼啸着抓起尘土四处飞扬,把阻挡在它前进方向上的树枝给摇得哗哗直响。听到寒风像一头狂野飞奔着的雄狮似的在夜空中吼叫咆哮个不停,把个并不结实的小土屋给吹摇得就像是个因为久病而没有了力气的病人那样随风摇曳着低声地呜咽个不停,田翠蛾冷得全身哆嗦了一下,挥手弹去屋顶上那些积存了多年而如今却被风吹落到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然后把一双冻得乌青的手放到嘴唇边上吹了一下,在心里默然着想道,气温又要下降了,看来,这大石板沟乡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已经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田翠蛾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人叫醒之后来到这农妇家里为她接生的。当时,听产妇的丈夫说因为该产妇接连生了五个孩子,可是这些孩子要么就是生下来就没有啼哭过一声,要么就是患七日风(新生儿破伤风)嘴角抽动着不一会儿就没有了气息而没能成功地养活下来,所以他们夫妻俩在商量了好久之后才最终下定决心,一定要请大石板沟乡最为出名的田翠蛾田医生前来为产妇接生她腹中的这第六个胎儿。
看到产妇的丈夫一脸的愧疚,不停地说着要不是因为怕孩子有个闪失,就像先前几胎那样一出生就夭折了,他们一家人可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她田翠蛾的父亲生病期间前来打扰她的话语,田翠蛾只是无奈地抿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尽管心里很是为父亲的病情担忧,知道自己这一出诊就会把自己今天一早就带父亲前去县城看病的计划给落空了,但看到产妇丈夫那急迫的神情,再想到真的如若没有一个医生前去为产妇接生,那一大一小的两条性命可就真的没个保障了,所以她就义不容辞地赶紧跟随着产妇的丈夫来到了他的家里。而且在当时,为了不把父亲和张彦兵给吵醒了,她就没有回到楼上的宿舍里面去拿自己那一向不离身的手电筒,而是借着前来接迎她的人打着的一柱用干竹节燃烧着的火把发出的一明一暗的光线一路磕磕绊绊着来到了产妇的家里的。
哎,为自己当晚没有拿手电筒这一看似小小的失误,田翠蛾在后来的日子里可是悔得连眼泪都哭干了好多次。每每想到自己如若按照以往的惯例前去宿舍里拿手电筒的话,那么,她也许就会发现父亲异常的举动而劝阻住父亲轻生的念头,也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索着前来为产妇接生孩子了。
此刻,田翠蛾站在产妇的床塌前,看到产妇虽然嘴上叫痛得很是厉害,但产程进展却很是缓慢,她就再次细心地用双手在产妇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触摸着检查了一遍胎位的情况,又拿出专门听取胎儿胎心音的听筒边听边数了一分钟的胎心音数,发现产妇和她腹中的胎儿一切都如她所愿着并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之后,她才走到产妇的双膝前,示意产妇分开双腿,让她检查一下她宫口的进展情况。
用热盐水为产妇冲洗了外阴之后,田翠蛾就戴上消了毒的橡胶手套,准备给产妇作个肛查,以了解一下她的宫口到底扩展开了有几厘米了。
因为产妇家地处偏僻,所以一直没有用上电,而她丈夫手里撑着的那盏专门用来照亮的煤油灯的火焰则又随着从窗口、门缝边和墙壁缝隙处吹进屋子里的风的风向不停地前后左右跳跃着,以至于她的丈夫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来突左突右的遮挡住煤油灯那簇发出淡黄色光亮的火焰,小心它被风给一下子吹灭了。在这种忽明忽暗的光线的照亮之下,为了能够进一步看清楚产妇会阴部的情况,以便于在生产时好尽力的替产妇保护好其会阴部不被撕裂,田翠蛾只得把脸近近地凑到产妇的会阴部,睁大眼睛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就在田翠蛾仔细地查看着产妇的会阴部到底有无水肿以及弹性如何之时,一阵强有力的宫缩袭向了产妇,痛得她哇哇乱叫了起来。最后,只听得产妇大叫了一声之后,她的吓体处就传出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微黄色而又略带着些许浑浊的液体就从产妇的吓体处喷射而出,喷得来不及躲闪的田翠蛾满脸都是。
看到产妇痛得手足乱动着汗水把头发都浸湿了,田翠蛾担心羊水猛然之间流出得太多会对胎儿不利,就一下子推开产妇丈夫递到她面前来欲让她擦拭喷射到她面颊上的羊水的毛巾,顾不得脱下手套就拿起听筒按放在产妇的腹部听起了胎儿的胎心音来。在这个短暂的过程当中,那些喷射到田翠蛾脸颊上的羊水很快就在重力的作用下流淌到了她的嘴唇边,在匆忙之中,田翠蛾竟然张开嘴巴将那孕育出了胎儿新生命的羊水给吞咽了下去。在羊水那咸涩涩而又略带着点儿腥甜味的味道中,田翠蛾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儿的难以下咽之感,相反,她甚至给这给予了胎儿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水以最高的评价。哎,如若没有了这生命之水的形成,那就绝对不可能有新生命的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