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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心了!”她淡淡一笑,确实是有心的,不然,府中那么多姬妾,上门来看望的却只有她二位,不是有心是什么?“也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总是大病小病的,断也断不了,劳你们担心了!”
云怀袖一边说着,一边以宽大的衣袖掩了唇轻咳了两声!
翠衣唇角浮着浅淡的笑意,抬眸望过来时,眸里流转着如琉璃一般照人的光彩:“王妃姐姐身体这般虚弱,可要好好保重才是呢!妹妹不能替王妃姐姐担了这身病痛,唯有希望姐姐早日康复……”
她说着,从袖中取了上好的山参出来:“妹妹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姐姐笑纳——”
“翠衣妹妹这样客气!”这么好的山参,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呢!云怀袖在心里吐吐舌头,真要补下去她的身体怕也受不住吧!“我这样的身体,用了也是白搭,妹妹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翠衣按住她欲将山参推回来的手,脆脆声娇笑道:“姐姐福寿绵长,若让王爷听见你这样说,免不了要难过呢!何况——”
她将云怀袖的手推回去,微垂了浓密的眼睫:“妹妹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这原是王爷的赏赐,妹妹这样福薄的人,哪能用这样名贵的山参?”
“妹妹这才叫做妄自菲薄呢!”云怀袖面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低了头去看按着她的那只手,白皙的手,映着十指蔻丹更加鲜红夺目。那样明媚的红,却让她心中一凛,隐约觉得,这灿烂的红,有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
她一凛心神,微笑着用另一只得空的手去拍她的手背:“王爷这样疼爱妹妹,妹妹怎会是福薄之人呢?”
这是来探病还是来故意显摆夏侯景睿对她的宠爱的?不过,她要显摆,也该是在在乎夏侯景睿的人面前才有用吧?在她面前还是省了吧,这纯属浪费力气的举动!
眉眼轻扬,瞥了眼垂首不语的曹容儿,她面上似有灰败的颜色,越来越浓烈的翻滚着——喏,那才是会在乎的人呢!
翠衣面上立刻笼上了一层忧伤,抿唇,很是委屈的摇摇头,簪上垂掉着流苏轻轻拍打着她完美无瑕的芙颜:“姐姐错了,翠衣这样卑贱的身份,哪能得到王爷的疼爱?翠衣心中也很明白,王爷他……他并非真的疼惜翠衣……”
哟,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云怀袖几不可见的蹙了蹙不画而黛的秀眉,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这可就是误会王爷了吧?这山参如此名贵,还是上回我陪王爷进宫时皇上赏赐下来的呢,你看,王爷自己都舍不得用……妹妹怎还说王爷不疼你呢?这不是冤枉了王爷么?”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不停拿眼尾去看曹容儿的面色,果然,听她这样讲,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手中巾帕以飘零的姿势垂落在地,她却并不自知,只怔怔然的坐着,大大的眸里,有氤氲的水雾,一点一点变的浓重起来。
这曹容儿定然也很爱夏侯景睿,才会在听见她这样说的时候,难过的无以复加吧?情爱这东西,历来都是在乎的人容易受伤——有了如夫人的前车之鉴,她难道还看不开吗?
翠衣似乎并没发觉曹容儿的失常,哀哀说道:“王爷若真心疼我,怎会这么久了……都不给我一个名分呢?”
名分?这才是她今天来找她的主要目的吧?不动声色的冷笑了笑,她反手握了她的手,轻言软语的安慰:“妹妹别急,许是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王爷才无暇顾及吧!妹妹的事,王爷定然是放在心上的,断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我也知道,如夫人的事情让王爷很是难过……我心里心疼王爷,不敢觉得委屈,只是昨儿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拈了巾帕轻轻压了压眼角,似是很难说得出口的事情,又或者因为难过委屈,连嗓音都哽咽了起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曹容儿幽幽一叹,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昨儿个翠衣妹妹想要吃木薯丸子,差人到总管处领取木薯粉,结果被怡云阁那位连打带削的嘲笑了一顿……说翠衣妹妹没名没分住在王府里……言语极尽刻薄,我当时就在旁边,所以明白翠衣妹妹因为名分所受的委屈……”
反正说来说去,她二位来找她,就是冲着“名分”来的就是了——只是不知道,曹容儿既然那样在意夏侯景睿对翠衣的宠爱,又为什么肯帮她说话?
她轻叹一声,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她的遗憾:“这事儿……也确实叫翠翠妹妹受委屈了。大家都是服侍王爷的,说这样的话,未免太伤人了!只是名分这事——我这身子不济事,府里的事情怕也说不上话!这样吧,若王爷来我这边,我一定寻着机会提醒他——”
不过张口之劳的事情,也不会损她任何利益,她若想的起来就提一提啰,想不起来那就很抱歉啦!
“多谢姐姐垂怜——”翠衣连忙起身,敛衣下跪,感激道:“姐姐肯为妹妹费心,大恩大德,妹妹无以言报……”
“你你你……你赶紧起来!”云怀袖吓一跳,几乎是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她这样做,不是要折她的寿么?不道德——“咱……咱们姐妹之间,不兴这样的,快起来……”
“姐姐肯为妹妹在王爷面前美言,便是对妹妹最厚重的恩德了,妹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酬谢姐姐!”翠衣坚持不起身,甚至还要磕头为谢!
云怀袖用力按住她的肩头不准她磕——都已经跪了,再拜的话——这不是诅咒她么?微沉了面孔,冷峻的表情竟也有难以忽视的威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翠衣怯怯咬唇,大眼快速扫过她的脸颊,到底还是起来了:“姐姐别生气……妹妹的事情,便有劳姐姐了!”
又闲话了一阵,翠衣终于千恩万谢的走了!曹容儿也随着她一起离开,可不过片刻,她又独自折了回来。
云怀袖心中诧异,微扬了扬眉,却也没有将心中的诧异表现出来,只关切道:“容妹妹脸色很差,可是生病了?”
也绝口不问她重又返回来是何目的或者用意——她若不说,她绝不会问!
曹容儿很是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极其绵长无奈的轻叹一声:“王妃不问问我,为什么会陪着翠衣走这一趟?”
云怀袖极宽容的笑了笑,伸手为她整了整头上微有些歪的蝴蝶簪子:“妹妹若不想说,便不要说吧!只是,你这样自苦,我看着,心里也很难过……”
“自苦?”曹容儿怔怔望着她,唇角的笑容缓缓凝固:“也许是吧!我始终做不到像王妃这样自得,所以只好自苦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样妄自菲薄,可一点儿都不像我刚进王府里看到的那样鲜明快乐的你呢!”又将不小心滑下来的碎发拨到她耳后,她才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牵着她往湖边漫步走去。
朝阳阁本就依水而建,是整个王府里最为凉爽的地方,不很大的湖里,玉盘般大小的荷叶舒展的铺在水面上,碧绿衬着或粉红或纯白的荷花,煞是迷人。
或者因为上次如夫人的事件,她站在她这边,有帮她说过话的关系,所以她对她虽然戒备,但……瞧着她如此可怜失意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生出不忍之心来。也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吃饱了撑的。
“初进府时,王爷的万千宠爱都给了我,那时候,自然是鲜明快乐的。”曹容儿苦笑一声,神色坦然却凄苦的望着云怀袖:“总以为,王爷虽然花心,但他对我那样好,一定是很爱很爱我的。后来,我眼看着你嫁进王府,眼看着你不得王爷的喜欢而住在最偏远的意竹堂里,我甚至……还觉得你好可怜……”
她这样说的时候,面上有忐忑的神色,见她始终含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因不安而微皱的眉心才缓缓松了开:“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无知又愚蠢!”
“容妹妹哪里有说错?我本就不得王爷喜欢,让我搬来朝阳阁也是王爷……他心地好,哪里有什么别的涵义?”心地好?呃,她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嘛!“王爷自然是很爱很爱你的,怎么无缘无故胡思乱想了起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曹容儿缓缓念道:“虽然我并未读多少书,也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是何意思,但……听说梧桐是凤凰所栖的地方,也只有梧桐才配得上凤凰的贵气!听说,从没有人能住进这里……”
她仰头,望着阁前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目中有着无比向往却酸楚的神色:“我曾经……说来好笑,我曾经要求过王爷说要住进来,你知道王爷他说什么吗?”
她转回视线,深深的望住云怀袖!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俩情话绵绵的时候我又没有在现场……云怀袖心底不住的嘀咕着,面上却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我自然不知道——”
曹容儿轻笑:“他说,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总归太凄清了,不适合我居住!”
她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也衬得那愁苦更浓了:“可是那晚,翠衣来的那晚,王爷设宴朝阳阁,我跟在你们后面,我听见王爷说,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我听见他说,梧桐象征对纯真爱情的追求以及忠贞不渝,他也喜欢得很——我才知道,因为我不是王爷想要相待到老的那一个人,所以,我没有资格住进来……”
“蓉妹妹,你……”想太多了吧?一个朝阳阁,她若喜欢,她让给她住也就罢了——话说,她不会是专门来跟她要朝阳阁的吧?
“我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不合适也不应该,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说……”她哀戚一笑,反倒让云怀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只好拍着她瘦削的肩头安慰道:“要知道,自己身体才是最紧要的——”
跟她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吧?她又没有爱一个男人爱得要死要活的经验,如何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她只能苍白的安慰她说,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当然这也不算敷衍,她向来认为,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举动,是很傻很不值得的——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我从前自恃颇有几分姿色,便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后来翠衣来了,她比我更年轻更貌美,王爷对她也更宠爱,我不甘心,我装病装晕……”
她说的应该就是如夫人有孕时候,夏侯景睿带着翠衣住进玉屏馆为她安胎的那段日子——依稀仿佛记得,她有一次还差人到她这边来请走了夏侯景睿。
“王爷只是任由我闹,他对我,还是一样好,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只是再也没有从前那样的……”她幽幽叹口气:“直到如夫人出事,直到王爷若无其事的将她遣到西院……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会不会下回,被遣到西院的人,就会是我了?我焦虑不安,夜不能寐,直到翠衣找上了我,她请我帮她来你这里为她说说话,她保证,王爷今晚会来我的房里——”
云怀袖有些僵凝的眨了眨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爷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踏足寄月馆了!”她似乎看出了云怀袖的惊讶,低声笑一笑:“每晚,我点着长烛,不死心的等了又等,总是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再等等吧,他就要来了——可是他一次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