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陈大夫佝着身,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不时用衣袖擦拭额上不停淌下的冷汗,止不住双腿的哆嗦劲儿,转身面向平静的不见一丝情绪的云怀袖,苦着神情道:“四姑娘,二公子昏迷不醒,是内伤严重导致了心脉逆转,眼下,也只剩一口气吊着,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只剩一口气吊着?云怀袖被这几个字砸得头晕眼花,深吸一口气,牢牢撑住身旁的桌角,极力稳住身子,哑声问道:“陈大夫,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朽真的……已经尽力了!二公子他筋脉尽断,怕是……回天无术了,你们还是……”替他准备身后事吧!
大夫这几个字,在瞧见云怀袖遽然抽搐扭曲的面孔时,吞咽回了肚子里,唉……云家一门,从前是何等的风光啊,现在,居然齐刷刷病倒了三个人,而大公子三公子不知去向,整个云家,便落在了眼前这个消瘦娇弱的女子肩上。想一想,也是怪可怜的。
“什么回天无术啊?你这个庸医,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一把清泠泠的,辨不出男声女声的声音不满的自门口响起,声音的主人很年轻,一张娃娃脸,犹自带着不满与不甘。嘴里还时常冒出一两句怨念般的嘀咕。
“你是谁?”锦苏迅速敛去面上的悲恸,王云怀袖身前一挡,冷声质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府再不济,也不至于连这样大一个人出现在府里也不知道。那些护院家丁,竟敢这样玩忽职守……
“嘿,不要紧张嘛!我就是这样……走一走我就走进来啦!听说这里有生命垂危的病人,所以我特地来瞧一瞧啊……”娃娃脸蹦蹦跳跳的走进房间,脸上的不甘不满魔术一般化成轻松笑容,与一屋子人的沉重伤痛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你就是云怀袖吧?果然……很漂亮呢!啧……我真该好好学学那该死的成语,这样夸起人来,才不至于这样肤浅嘛!”
后面的,变成了他自己懊恼般的自言自语。
“这位小哥如何称呼?”一听对方的身份有可能也是大夫——虽然身姿单薄了点儿,年纪看起来小了点儿,举止看起来没谱了点儿,笑容也过于灿烂了点儿……不过,只要他是大夫,只要他能治好云致宁……别的,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慕然,怀袖你可以喊我慕然或者小然然,我都不会介意的!”秦暮然冲她眨眨眼,顺手牵起了她的小手:“啧,这小手嫩滑的……真叫人爱不释手啊!”
“你这登徒子,快点放开我家小姐——”锦苏一声厉喝,抽剑就要上前砍掉那只嚣张的握着自家小姐白皙小手的咸猪手,只要那剑一落下去,保管叫那只手跟他的主人立刻分家……
“锦苏,不得对这位小哥无礼!”云怀袖镇定的瞥了视线警告冲动的锦苏,令她愤愤不已的收了剑,这才回头,微笑了笑:“小哥有法子救回我二哥,是不是?”
秦暮然面上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撇一撇嘴,像是得不到糖吃的小孩般不满的控诉道:“怀袖,都说了让你喊我慕然或者小然然的,什么小哥啊?我又不是你云家的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啊……”哼,敢拿他的秘密威胁他,就别怪他趁机占她心爱人的便宜啦!
“你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居然敢调戏轻薄小姐,活得不耐烦了。
秦暮然皱眉,一双本清秀好看的眉硬是扭曲成毛毛虫的丑态,瞥一眼锦苏,缩缩脖子似很是害怕的模样,但他眼里除了笑意与戏谑,却分明没有半分害怕“哎哟,这位好姐姐,你可真吓到我了呢!好怀袖,你让她出去呗,你看她那把剑,啧啧……真的会吓破小然然的胆儿呢!”
锦苏目中阴鸷狠戾一闪而过。云怀袖并不移开视线去看她,只牢牢按住她欲拔剑的手,唇边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僵硬的笑容,她只望着笑觑自己的秦暮然,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的对身后的锦苏说道:“锦苏,送陈大夫出去——”
“小姐!”锦苏急急唤道,如何敢留自家小姐与这个一进来就对小姐动手动脚的登徒子独处一室?小姐身子本就虚弱了,若那人趁机要对小姐做什么……
“出去——”她微拔高了音量,是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
锦苏无奈,只得恨恨瞪一眼冲她笑得得意非凡的秦暮然,紧抿唇,望向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云致宁,满面怒容,霎时便叫悲伤取代了,领着陈大夫,缓步走了出去……
“秦姑娘,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直接了当告诉我,救我二哥,你想得到什么?”房门被关上,她不待对方先开口,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秦慕然却很是震惊,见鬼似的瞪着云怀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才惊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怪了,她扮了这么多年男人,还从未被人识穿过,亲密如辰,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世上,只有夏侯景睿那家伙知道,难道是他告诉她的?太过分了,他说了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的,居然……没有做到!
哼,他做不到对她的承诺,他也别想她会乖乖帮他救人,休想——
“要知道你是女的,其实并不难——你的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但是你的手——”她提一提依然被对方握住的那只手,淡然道:“你的手并不似寻常男子那样粗大,骨关节纤细,这不是男子该有的手——”
秦慕然敛了面上不正经的笑容,有赞赏自她眼里缓缓漾开,点头笑道:“不错,你的确很细心也很聪明……这么些年,你还是第一个看穿我身份的人!”
“秦姑娘过奖了!”云怀袖淡淡回应,她原本也只是一猜,没想到还真被她蒙对了——她正一正神色,“你真的能救我二哥么?”
“我自然能救活他,不过,可惜了他一身的好武艺!”即便救活了,也只是个在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了!她闯荡江湖……闯荡青梅宫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因为没了武艺而生不如死的人,唉,想起就觉得郁闷,那些她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每次都要她进行长时间的心理疏导才能让他们接受以及释怀自己成了寻常人的事实!
呼,其实真的很累的,唉……不过,谁叫自己欠夏侯景睿一条命呢?这辈子活该做牛做马的报答他……
不过想来也奇怪,她是夏侯的妻子,夏侯让她来救她二哥的命,却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她知道是他喊她来的……真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说出来邀功才是么?
云怀袖微怔,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缓缓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摇摇头:“始终,救活他的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性命都没有了,还空有一身武艺有何用?
“我救人,都是有条件的!”言下之意,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
“什么条件?”她追问,只要她能救回二哥,任何条件,她都会毫不考虑的答应她。
“你有什么能与我交换?”交换一条人命。
“你想要什么?”她要什么,她便给她什么!
“金银珠宝我可不稀罕!”秦慕然摇摇头,笑眯眯的打量云怀袖一脸坚定的表情:“我要的是……你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云怀袖愕然,她……觉得最珍贵的东西?下意识的……她的手抚上了小腹……
秦慕然没有漏看她的任何表情与动作,瞧见她细微的动作,圆圆的大眼倏的一亮,一把按在她的手背上,嗓音响亮道:“好,就是他了!”
“……什么?”云怀袖惊疑不定的瞪着面前面容模糊的人影,她说她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在开玩笑么?
“你的孩子,我就要这个!”果然,秦慕然认真的宣告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行!”云怀袖想也不想的拒绝:“别的什么都可以,他……不行!”
她的孩子,怎么能……给别人?
“我想——”秦慕然志在必得的扬一扬下巴,看向云致宁的方向:“用他来换你二哥一条命,很公平不是吗?”
二哥……云怀袖心中遽然一痛。
“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你可以将他带到一岁,一岁过后,他就是我的了,而且必须随我的姓,我想让你见他,你才可以见他……”哇哈哈,她真是太聪明了,从来都是夏侯的手下败将,从来都被他治的死死的,从来都对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若让他知道,他的孩子很快就要变成她的了,而且还要随她姓,他一定会气得吐血……这种感觉,真是无以伦比的爽快啊!
——夏侯啊夏侯,我也终于有傲视你的那一天了,哈哈哈哈……到时候,你想见孩子,就要先求我,嘿嘿,夏侯求我?好期待喔……
云怀袖咬牙,不再迟疑挣扎,一横心道:“好,我答应你——”
秦慕然一脸笃定,笃定了她会答应,开怀的大笑两声:“好,咱们一言为定,你二哥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真的能救活我二哥?”她仍是带着一丝犹疑,毕竟她的声音,听起来太年轻了。
“这个嘛……”她顿一顿,顽皮的笑了笑:“就算救不活,他也绝对死不了!最坏的结果……植物人吧!”
植……植物人?云怀袖眉头剧烈抽搐了下,暗自思道,这里,竟然也有植物人一说?不过,暂时不去想有的没的,她只郑重的望着她:“请你一定尽全力而为!”
云怀袖走出房间的时候,锦苏急急忙忙迎了上来,伸长脖子往她身后望去,焦声道:“小姐,你没事吧?那个人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怎么将他留在二公子的房里了?他那样不正经的人,还是让我将他赶出府去吧……”
“锦苏——”云怀袖抬手,淡淡出声,打断了锦苏焦虑的话语:“从今天起,她会住在云府里,吃穿用度一应要用最好的,不准再对她口出不敬——对了,让人在二哥房里安一张睡榻,从今天开始,她与二哥住同一间房!”她说是为了方便她随时能了解二哥的情况。
“可是小姐,他……”看着那样不正经的样子,骗吃骗喝的还差不多,小姐居然真的将二公子交给他……
“不许再说了!照我说的去办!”她疲累的揉一揉额角,她如何不知道锦苏的担心,只是,既然已经将二哥交给了她,她就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后悔——何况,在别的大夫都对二哥判了死刑时,唯有这个女扮男装的秦慕然说她能治……就算她是骗子,也能暂时骗的她心安,便由她去吧!
锦苏无奈,只得按照她说得去安排。片刻后,重又回到几乎将自己站成雕塑的她身边,庭前的木槿树叶儿已经黄了,一片一片叶子在凉凉的秋风中萧瑟飘落,在地上铺成浅浅一层。
有几片叶子落在她的发上,衣裳上,她伸手替她拈掉,轻声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锦苏,你为什么恨夏侯景睿?”她当时是惶急害怕的心神俱焚,可是,还是捕捉到了锦苏仇恨夏侯景睿的那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