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说。
包恬点头,拿起刀叉解决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她是用惯了刀叉的人,即使是微醺,也熟练,把牛排肢解得干净漂亮,又一块一块不紧不慢地送进嘴里。
不得不说,包恬吃东西的样子,称得上秀色可餐。张野比起她来就少了些斯文,但也绝不至粗鲁。
包恬吃完盘中的食物,颇有饱腹感,微醺的程度轻了些,酒也上来了。
“你酒量怎么样?”包恬问张野。
“称不上千杯不醉。”
“那就是千杯不醉。”包恬轻笑,“你觉得喝酒是件有乐趣的事吗?”
张野摇头:“你或许不明白国内的文化。外国人喝酒是情调,在我们这里,很多场面上要喝酒。喝这种酒一点乐趣都没有,纯粹是为了灌醉别人。”
“哦?”
“我们工程会和一些比较老派的人打交道,对他们来说,感情深,一口闷。闷的不是什么葡萄酒啤酒,是实打实五十多度的白酒。上桌一人半杯,进了肚子再聊天。你觉得这样的酒能喝出乐趣吗?”
“这不会酒精中毒?”
“所以得有点技巧。”张野说,“比如备些湿纸巾,喝白酒的时候含一点在嘴里,擦嘴的时候吐出来。还有,就是上来先一大杯白的,直接吓怕人家,看人下碟了。总之花样百出。”
“这酒喝得真是没劲透了。”
“这种场合重要的不是酒,是态度。酒只是个工具而已。”
“我觉得喝酒最好的状态就是微醺的时候。”包恬抿了口香槟,“走路有一点点小晕,看世界没那么清晰,人就会高兴很多。”
“我以为你享受看清这世界。”
“我想要看清这世界,看清人心,用逻辑因果推断一切的事情。可越分析,越推断,越理性,越迷惑。到后来,发现其实任何一个决定都不能完全客观,任何一个决定都带着感性的因素。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多的错综复杂的方面。如果把时间线拉得足够长,你我的一生有时候都不重要。”包恬噼里啪啦讲了这么一段,停下,苦笑,“我又在摆道理了。”
“我身边爱讲道理的人不多,我挺喜欢听你讲道理。”张野笑,“很新鲜。”
包恬睨了他一眼:“总之,有时候觉得模糊些挺好的,晕一点,迷糊一点,也就放松一点。”
“理智有理智的痛苦,何况世事难料,你再理智也没法保证避免灾难。”张野给她倒了些酒,“我这些年懂得的唯一一条道理,就是抓住当下。”
“可你还是没放下过去。”包恬揶揄。
“不,只是我之前没找到值得抓住的。”张野挑起左边的唇角,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笑纹,“你现在是微醺的状态吗?”
包恬呷了一口酒,半仰着头,微微地左右摇摆:“好像还差一点,毕竟我看你总是看得很模糊。”
“你认识我不久,怎么能把我看清楚呢?你自己也说过,心理学不是读心术。”
“是,我读不懂你。但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事,只是你现在不愿意对我说。”
包恬笑着,她后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这句话其实是一句很小的心理催眠暗示。就好比心理咨询师在催眠前常会和对方说,“你即将被我催眠”一样,是将一个非常小的概念植入对方的潜意识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效果。就好比此刻,这句话对张野不会产生任何即时效果。
张野笑而不语,顾自喝酒。
一瓶香槟,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也见了底。最后那一点,包恬倒给了张野。
“我知道你做生意,这个叫发财酒。”她说。
张野挑眉:“你倒知道发财酒?”
“我有个来访者,是位上海老太太,她可教会了我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即使有时候我并不是很热衷于知道,但她很热衷分享。”
张野笑:“也不是完全没用的知识。那我就不客气了。”
喝完,张野买单。起身时,包恬手撑住了桌子。张野见她有些踉跄,主动过来牵住她。包恬拨过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喝多了酒再看这个男人,果然有不一样的关注点。她靠着他的肩,往外走。
上海的夏天热得吓人,晚上还依旧像是个蒸笼,走出空调房就迎面扑来热气将人团团包围。
“我打个车送你回去。”他说。
包恬歪过头,笑:“喝完酒最好的醒酒方式可不是回家睡觉。”
“哦?你有什么主意?”
包恬一脸神秘地笑:“跟我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