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楠声音沙哑,娓娓道来:“那天为了和你表明心迹,我多喝了点酒。你点头答应后,我们被他们几个灌得七晕八素。我记得出酒吧的时候你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我扶着你坐进了后座位,没注意开车的是谁。后来车祸发生,我想不通那天你明明挨着我坐的,怎么会成为肇事者。我去楚家找楚瑶,徐桂香留我吃晚饭,第二天早上我……”
说到这里,宋佳楠攥紧拳头,锤了下床板,略显邋遢的脸上全是懊悔。
片刻后,他声音微哽,愤愤然的说道:“我从楚瑶的床上醒来后,她的啼哭尖叫引来楚华荣他们,他们说我强奸,要把我扭送到警局。当时年龄小,没经过大风浪,听到强jian两个字就懵了,脑子一片空白。等我清醒些,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已经……”
无法言说释放的屈辱和愤怒在心口堆积,宋佳楠再也说不下去,他脱鞋上床,和衣躺在楚韵身旁,伸胳膊圈住她的身子,下巴抵在她微微刺人的头发上,低低的,自言自语道:“小韵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弥补对你的亏欠。”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表白的时候说的好,这辈子爱她深情不悔,宠她,护她,转身却和别人一起把她推进沼泽,任由她在里面扑通挣扎!
浓重的烟味呛的楚韵苍白的面色更白了几分,用力攥紧的手,尖锐的指甲生生嵌进手心中,强烈的刺疼感渗进血肉,楚韵恨不得马上睁开眼,甩宋佳楠几个耳光。
“疼……”
身上有伤,楚韵在“睡梦”中嘤咛声,动着身子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对不起小韵,我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了。”
宋佳楠紧张的松开她,小心翼翼的在她发顶印下一吻。
这人一定患有精神分裂症,几个小时前狠的要弄死她,现在又是这样一副嘴脸,楚韵厌恶偏头,忍着身上疼痛向床边滚了滚,拉开两人距离。
身旁是日思夜想的人儿,宋佳楠不允许她离他过远,挪着身子靠过去,胳膊想搭在她的身上又怕再次弄疼她,迟疑下收回。
自从上次被薛华狂揍后,再也没能好好休息过,这些日子更是为宋氏劳心劳力,连眯眼的空都没有,宋佳楠握住她的手,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安睡。
身后人呼吸平稳,楚韵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大姐跟薛华能不能找到这里,楚韵转身小心地去掰宋佳楠的手,宋佳楠警觉的睁开因为缺少休息而满是血丝的眼睛,楚韵赶忙闭眼装睡。
有宋佳楠在,楚韵睡不着,脑袋格外清醒。
想到录音十有八九被毁,唯一可以证明她清白的只剩下宋佳楠,可以宋佳楠自私到眼里只能容下自己的人,想要他帮她,简直难如登天,她得再去找其他存留的证据才行。
脑中闪过作为受害人的江锦言,突然喉间发苦,其实她不欠他的,知道真相后,他应该会跟她解除婚约,从此不再纠缠。
宋佳楠睡的时间不长,以为楚韵还在睡,起身去买吃的。
关门声响起,等脚步声走远,楚韵把手机塞兜里起身,轻扯下门,发现门从外面锁上,楚韵扶着晕沉的头来到窗边。
年岁多的老民房,窗户低,外面没有加装的防盗窗,楚韵摆弄下窗户上生锈的黑色小锁。这种锁不结实,上学的时候经常会买把锁书桌的抽屉,有时粗心忘带钥匙,班上力气大的两个男生都能帮忙扯开。
楚韵试了两次没成功,她在房间中转了圈,没找到铁锤之类的东西,无意间瞄到垫床腿的砖块,她抬床拿起,对准锁用力砸了几下。
啪的声,小锁应声而开,楚韵高兴的扔掉砖头,打开锁,找来椅子,从窗户爬出去。
这一带房屋建造极不规整,房屋间的路很多都是不通的,楚韵钻了几个死胡同,转的她都搞不清方向,累的靠着墙喘着粗气。
宋佳楠不会离开太长时间,回来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出来寻找,楚韵不敢再耽搁,忍着身上的疼痛,步履蹒跚的寻找出路。见到不远处有个人,楚韵心中一喜,喊了声大叔问路。
大叔见她面色苍白,头上还带着伤,似怕被她讹上样,不等她问完,低头匆匆走了。
什么世道!楚韵气的都想爆粗口。
“小韵,你去哪?”
宋佳楠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心知被他带回去肯定会看的更紧,逃跑更加无望。楚韵身子微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慌不择路的跑了起来。
“我说会带你离开桐城,你跑不掉的!”
宋佳楠穷追不舍,他步子大,楚韵压根跑不过他,眼看宋佳楠伸手就能抓住她的衣服,楚韵恨不得能多长出两条腿。
砰……
楚韵拐进前面的胡同口,光注意身后的宋佳楠去了,没发现迎头走来的人,两人身子相撞,对方人高马大,楚韵打着趄趔,身子猛地向后退。
胳膊突然被人扯住,拉到怀中稳住身子,淡淡的烟草味传来,楚韵看清是薛华,身子一软,差点瘫在他的怀中。
薛华轻拍着她背,藏在厚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紧跟而来的宋佳楠时,冷的几乎能滴落冰渣子,迅速蹿起两簇火苗,把楚韵扶在地上坐好,“在这里等我会儿。”
薛华捏了捏手指,骨节咯咯的声响让的宋佳楠想起上次的惨痛,转身想跑,却被许华拎住衣领,带着风声的拳头砸向他的鼻梁。
骨头碎裂声和宋佳楠的惨叫让楚韵头皮发麻,一直没舒展的眉头又皱了皱,薛华打架时像一头嗜血雄狮,狠戾的身手利落干脆,仿若他生来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这样的他没了平时的书卷气,陌生到楚韵心神不宁。
拧断宋佳楠回击的右手,薛华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宋佳楠被踹飞,扑倒在地。
薛华两步跨到他的身前,刚欲弯身,察觉有人,他微侧头后松开拳头揣进口袋,转身向扶着墙起身的楚韵走去。楚韵张张嘴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彼得拆开她头上包扎不太美观的伤口。
“你这女人怎么又伤成这样,如果不是我天天住在六少家,我都以为是他对你施暴了。
刚醒来的楚韵没时间理会彼得的打趣,抓住床边薛华的衣袖。“宋佳楠哪去了?”
宋佳楠是当年车祸的关键人物,车祸牵扯楚家,宋佳楠是个聪明人,如今他走投无路,肯定不会忘了拿这点要挟伯父。倘若伯父把他送离桐城就糟了。
“进了局子,卷财跑路,绑架伤人,够他在里面蹲上几年的。”
剩了半条命,被某人丢进了局子,几年后出来会被债主逼债,宋佳楠这辈子算是玩完啦。
“我想见他。”
与其等着大伯上门跟他谈条件,还不如她先去一步。她没有权势,许诺不了宋佳楠什么,但江锦言可以。作为受害者,他应该与她一样想把当年的肇事者绳之以法。
想到这里,楚韵给江锦言打电话,电话不通,她掀被下床。
见她面色焦急中透着丝兴奋,薛华知道她有事要做,没阻止她,跟着她出门。
“先载我去半山别墅。”
奥拓停在半山别墅前,楚韵按下密码,密码是对的,门却没开。楚韵蹙眉看向黑色铁艺大门,门上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玥玛锁。
这是在防她?楚韵轻咬下唇,按响门铃。
“六少,是六少奶奶。”
客厅,陈姨站在可视门铃前,对着从书房出来倒水的江锦言说道。
“喜欢按门铃,就让她在门前按个够。”
还真把自己当成外人了!江锦言从未觉得门铃如此刺耳,握着空杯子折回书房。
陈姨严肃的脸上闪过得逞的冷笑,脱掉围裙,来到大门前。
“陈姨帮我把大门打开,我有事找六少。”
“六少奶奶还是走吧,六少不想见你。”
“你帮我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拜托了陈姨。”
楚韵趴在门上握住栅栏,语气恳求。
“我说过六少奶奶跟六少不合适,现在六少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六少奶奶还是请回吧。六少喜静,你继续按门铃会打扰到他工作。”
“江锦言你给我出来,觉得我们不合适,我可以给你一个正当的理由解除婚约!”
不合适就连一面都不见她了?!
楚韵气的慌,扯着嗓子对着书房所在的地方喊着。
嘭……
解除婚约?!坐在窗边,江锦言把话听得一清二楚,重重的把杯子放在窗台上,扯了扯衣领,去健身房。
“没用的,六少主意已定,不愿意见你,你就算喊破了嗓子他都不会出来。”
该死的江锦言!楚韵用力攥紧铁门,心里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风大,她穿的单薄,薛华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脱掉风衣披在她的身上,“要翻墙进去吗?”
“我不想进局子。”
上次彼得翻墙而进的结果,她还记得一清二楚,楚韵耷拉着脑袋转身。
“等下,六少奶奶。”
陈姨说完,小跑回到别墅内,拎出一个小袋子。
“拿的是什么?”
江锦言换好衣服去健身房,刚好在客厅碰见陈姨,覆上层冰霜的眉宇再次拧了拧。
“六少奶奶让我把她之前落在这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好送出去。”
陈姨把袋子透过栏杆之间的缝隙递给楚韵,“这是上次洗了没干忘记给六少奶奶带走的。”
楚韵点头接过,情绪低落的坐进副驾驶座上。
薛华帮她把座椅放平,“躺着,还去警局吗?”
楚韵摇头,没有筹码的谈判必输无疑,事情急不来,她精神不济,还是等养好身体再说。
病房,楚欣得到消息,放下手头的工作匆匆赶来,见病房没人,刚欲出去询问医生,在走道中碰见额头上裹着层厚纱布的楚韵。
“伤成这样,不在病房好好待着,出去做什么?”
楚欣冷着脸站在原地,冷声斥责。
听到大姐的声音,楚韵脚顿在原处,手下意识抓紧身上的外套,缓缓抬头,黑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楚韵身子瘦弱单薄,长相显小,平常总是笑着,没什么攻击性,乍然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一向强势的楚欣竟然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她们距离三四米,就那样站着,才短短几个小时不见,楚欣有种楚韵像变了一个人的错觉,她率先错开眼神,过去扶楚韵,“回病房。”
“楚婶还好吧。”
她已经想起丢掉的小段记忆,知道大姐对她比楚瑶还照顾,是因为心里存了愧疚。楚韵不着痕迹躲开她的触碰,习惯的扯起抹笑。
“楚婶她给我打电话说家里出了急事,先回乡下了。”
“是有急事。”楚韵语气嘲讽,身子受不了折腾,她半躺在床上,“大姐,那天我去帮你找文件,保险柜的门没关。”
跑了也没关系,等她身体好了,她有的是时间跟欺负她的人清算仇怨!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遇事一向面不改色的楚欣面色大变,她双唇嗫嚅几下抿了抿,“你看了里面的东西?”
“恩,看到了一张与老宅之前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样的照片,还有……”
楚韵惨白着脸,脸上笑容却越发阴冷,楚欣瞥了眼薛华,有外人在,她选择沉默。
“我不怪大姐,毕竟他们才是你最亲最近的人。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是区区四年的青春,我年龄小,能浪费的起。”楚韵陡然一变,声音也跟着凌厉起来,“我只想让大姐告诉我句实话,我爸是自然病发死亡,还是其他原因导致心脏病发的?”
或者换句话说是你们逼死的!
“叔叔死亡的那晚我在老宅,我父母没外出,我们是接到医院的通知才知道叔叔出事了。”楚欣眼中闪过抹挣扎,“我爸在你的事情上是少了点人性,可他跟叔叔是亲兄弟,就算他心再狠,也不会要了叔叔的命。”
亲生父亲都能要了儿子的命,别说一直想从父亲手中拿回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大伯了!楚韵心中冷哼,楚欣知她不信,让薛华出去,站在窗前,撩起窗帘。
夕阳西下,耀眼的红霞映的她脸红似血,病房沉默蔓延。楚韵知她有话跟她说,不出声催促,闭着眼睛等待。
“小韵,叔叔的股份不在我爸的手中,这些年他一直私下在找这些股份。”
“那找到了吗?”贼喊捉贼谁不会!
楚韵嗤笑:“大姐你不用解释了,我只知道父母名下除了檀都的房子,其他的财产都被转移到伯母娘家人的名下。”
这是薛华帮她查到的,股份却不知去向,四年了,像凭空蒸发了样。属于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分红,在楚恒的账面上一直没有划出去。
楚恒是资产上百亿的大公司,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分红,那么可观的一笔财产。倘若股份落在外人手中,试问谁会那么傻,有钱白不要?
在楚韵看来,这不过是大伯的障眼法罢了。
转移财产的事情楚欣是知道的,当时她回去跟母亲闹了一场,母亲贪财,对她的警告置之不理。母亲有父亲做靠山,楚欣拿她没辙。
“小韵,事情都已经过去,我希望你向前看。如果你有能力经营好楚恒,我愿意帮你坐上楚恒总经理的位子,就算是对当年知情不报的弥补。我给你找了护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当年的事情好似一座山压在心口,今天终于说出,楚欣整个人好似轻松不少。
“大姐如果真想弥补,就该去对警察说出当年的真相。”楚韵低头,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
“你说得对,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楚欣停下脚步,没有回身,“小韵,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家没落吗?爷爷他……”
“如果爷爷还在,他会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提到爷爷,楚韵清脆笑了声,“大姐还记得吗?爷爷曾经说过,我们这几个孩子只有你最像他,现在看来,这句话说错了。”
“小韵……”
“跟你开玩笑呢!”楚韵仰起脸看着楚欣的背影,笑的毫无心机,“大姐能帮我找个金牌律师吗?最好是向封那种级别的。”
“找律师做什么?”楚欣握着门把手的手稍紧,侧头戒备的看着楚韵。
“大姐别紧张,录音已经被毁了,四年前车祸案的黑锅,就算我知道真相也无法翻案。我就是觉得跟佳楠哥从小一起长大,不忍心看到他落到如今的下场。”
“你不恨他?”
“怎么说呢,毕竟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恨是有的,但终究抵不过藏在心底的感情。”楚韵摸着额头上渗出血丝纱布,额前的碎发遮盖的眼睛里蕴藏着浓厚的伤感与痛苦。
“好,联系方式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楚欣拧开门出去靠在病房的墙上站了许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眼前多出一瓶加多宝,她抬头看了薛华眼,接过,“你喜欢她?”
薛华单手揣兜,一只脚向后曲着靠在墙上,姿态闲适,轻摇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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