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中的贫民窟,空气中充斥着腥骚气,和各种食物腐烂的怪味。
睁眼捱到天边微明,所有杂乱都归于平静,儿子微微转头,见一人推门而入。这是儿子第一次仔细打量她。
逆光中,身材瘦小,如同未发育完全的猴子。一头半长不短的乱发,染成酒红色。年纪不大,却已透出老态,粉底无法掩饰眼角细纹,下巴也像老年人一般微微皱起。短裤下一双麻杆腿,吊带T恤空空荡荡,两条胳膊蜡黄得没有血色。
女人很累,塌肩垂头,将手包挂在墙上,一件件脱掉衣服。
儿子不是好人,却也知恩图报,扭过头盯着屋顶小灯泡。
水声,女人拿出个洗衣盆,用水桶在外面接了两桶水倒入。随后坐进盆中清洗自己,她洗得那么细致,如同手掌下摩搓的是金贵宝石。
洗罢,套着简单衣裤,靠在儿子身边。
冰冷,不知是水凉,还是本来如此。儿子挪了挪,他不喜欢冰冷的皮肤,像死人。
女人给自己点了支烟,火光忽明忽暗,烟雾吹到儿子脸上,问:“来一支?”
儿子:“不用。”
“男人还不抽烟?没意思。”
“也是,我也觉得没意思,但还是想多活几年。”儿子突然问:“怎么称呼?”
“阿jing”女人回道:“好听吗?”
儿子嘴角有笑意:“好听,你姓阿?”
沉默。
烟头转暗,夹在指间。
烧了半分钟,烫到女人,她急忙掐灭,笑道:“没有姓。”
“为什么?”儿子体虚,思维并未恢复。他此时不知道自己在戳人伤口,如果换成三天前,他绝不会有此一问。
又是沉默。
女人双眸闪亮,洒脱笑道:“有父亲才有姓。”
她不再回答问题,半靠半坐,双眼凝视黑暗,轻声哼唱着什么。
“当你诞生到这个世上。”
“你的父母实现了一个梦想。”
“一个成真的美梦。”
……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每当你哭泣,他们都会在你身边照顾你。”
“多少个季节来了又去,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你终于长大。”
“你似乎还憎恨你的父母,为什么你觉得他们错了。”
“你好孤单,身边没有任何朋友。”
“而孩子,你如今在哭泣中崩溃。”
……
晨光泛着青灰色,四下无声,万籁俱寂。
女人的歌唱并不美妙,反而略显笨拙,丑陋得可笑。
儿子笑不出,眼角酸涩:“这是什么歌?”
“不知道。”
“哪学的?”
“我妈教我的,我还没等问名字,她就死了。”
儿子问:“你是哪个jing?这jing可多了。”见女人面有愁容,儿子识趣道:“我教你一个?”
“好啊。”女人有了神采。
“两横,两竖,这就是井。最简单,最好记。”儿子在她手心划着,微痒,女人曲了曲手指。对他笑:“我会写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