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下学的铃声在耳畔大作起来,巴望着下课的孩子夹上书,三窜两跳的跑向外面,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出门片刻就探头回来,“谭央姐,有位先生找你!”谭央听了,连忙匆匆收拾了书本,走到教室外面。
在教室外的昏暗走廊里,一看见站在墙边的毕庆堂,谭央就耐不住的笑了出来。一身再古板不过的黑色西装,没带礼帽,头发梳的纹丝不乱,手里一根黑黝黝的文明棍,轻轻的敲着地面。毕庆堂瞪了她一眼,“笑,有什么好笑的,今天这么一副行头去公司,还有几个人问我是不是刚参加了葬礼回来!”说罢,他看了一眼谭央抱着的那摞厚厚的书,皱了皱眉,拎起上面最厚的两本,转过身往外走,谭央连忙跟在他后面。
“毕先生,你,刚见了老师?”刚出了课室楼的门,谭央就在后面忐忑问道。毕庆堂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引着谭央往操场的角落走。日暮时分,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打在操场的平整地面上,随后,又将它拉得很长,很长……
“那位李老师说你的国文非常好,甚至比一些学校里的老师都好,还说你写的文章经常做范文在年级里念。”毕庆堂慢慢的说,看见谭央原本紧张的神情稍有缓和,这才又接着往下说,“只不过,他说你其他科目底子差了一些,要接着用功的。”谭央忽然站住了,“毕先生,李老师找您应该不止是说我哪科好,哪科坏吧?您应该都告诉我的。”
毕庆堂听了,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说,“他建议你,从初小读起。”谭央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毕庆堂,随即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毕庆堂见状便去摸衣兜,未果,便指着谭央道,“不许哭!”语气严厉,倒有威胁的意思,谭央听了,连忙抬起头,瞪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毕庆堂,委屈的说,“为什么?”毕庆堂皱眉,不耐烦的说,“今天没带手帕!”谭央听了,倒有了破涕为笑的架势了,她从袖口里抽出昨天毕庆堂给她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把手帕往毕庆堂怀里一送,“昨天忘了还你了!”毕庆堂低头看了看手帕,谭央有些过意不去的说,“我没洗,这手帕一看就是男人的,我怕洗的时候会被表叔看见。”毕庆堂笑着接了过来,揣在了兜里。
“反正我不要降级,不然大学读出来不是要七老八十了吗?”谭央固执的说。“你放心,我也说了一定不能降级,我在李老师那里打了保票的,说你半年内就能把课程赶上来。”毕庆堂说罢,接着往前溜达,谭央一愣,然后快走两步,“毕先生打保票?可是,可是念书考试的那个人不是先生,是我啊!”回头看谭央为难的样子,毕庆堂笑了,“我觉得你也就是缺个人指点一二,领你入门上路。我认识一位在敬业中学做老师的小姐,叫她教教你,半年之内赶上,应该问题不大的。我还有处公寓在你们学校附近,以后你下了学,先在公寓里和那位赵小姐学上它两个钟头再回家,好不好?”
谭央先是充满希望的眸子一亮,随即又微微蹙起了眉,“毕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好再麻烦先生了。我,还是自己用功的好。”毕庆堂看了谭央一眼,随即抬起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你知道吗?在山东的时候,你表叔就对我父亲心存芥蒂,甚至说是,怨恨。”
“我父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母。我曾祖父做过总督,也曾显赫一时,姑母很美,能书会画,性格温和,一直是曾祖父的掌上明珠,甚至曾祖父寄希望于姑母能选上秀女,光耀门庭。可是后来,曾祖父被定了乱党,革职抄家,再后来,大清亡了,世道变了。家道中落,姑母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父亲。就在后来的日子,她认识了你的表叔。姑母和冯叔,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情愫渐生,两情相悦。甚至于,背着我父亲,私定了终身。”
“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将姑母送到了上海,迫着她打掉了冯叔的孩子,又费了不少心思将姑母嫁给了一位上海的新派人物做了续弦。虽然说这位姑父对后来父亲在上海的闯荡帮了很多忙,但我想,父亲的初衷应当不止是这个吧,姑父对我姑母真的是很好,甚至可以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也就不过如此了。况且,于我父亲来说,自己就已经是亡命之徒了,又怎么会再把自己的妹妹再嫁给亡命之徒呢?”
“就因为这个,冯叔与我父亲势同水火,若不是谭叔叔在里面调和,只恐怕,人命都闹出来了。也正因为这个,离开山东之后,冯叔便直接来到了上海,只想伺机带着我姑母远走高飞。只是有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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