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这期间,病房里一时没有别的声响。
唯一的声音,似乎是输液管里药水不断滴落的节奏声。
那般的细微。
而后,肖随听见简言左略显低哑的声音,“如果换成是你,当肖意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守住她的,对吧?”
骄傲如他,在清醒时,从不会做这样的假设。
但这一刻,肖随忽然有些明白简言左的意思,“肖意是我亲妹妹,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她伤了残了,哪怕周围的人都不再认可她,我都会无怨无悔的守她一辈子。可你跟池乔期不一样,就算你们一起成长一起相爱一起分享了对方最珍贵的记忆,但是你们毕竟不是一定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两个人。而且,我想你也看得见,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你能不能守住她,而是她究竟还需不需要你自以为对她好的付出。”
这样尖锐的话,毫不避讳,简言左亦没有躲闪。
这不是他最确信的时刻,但他从未像现在这刻一样,想要面对。
他的声音,略显低哑的在房间里响起,但附着在上面的,是他坚定不移的坚持,“就算她不再需要我,那也要成长到能够独自生活的时候。”
至少,等她再无畏一些。
无畏艰难,无畏凄冷。
可以自己支撑,自己安慰,自己温暖。
等到那时候,即使她不主动向他要求,他也会自觉的,亲手送她走。
“你有决定就好。”肖随站起身来,把座椅拎到一边,“无论你心里想的是怎么样,但我希望你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至少,在以后,不会再因为这样的付出,再彼此受伤。
这样的情景,不仅伤人,更伤己。
“肖随。”在肖随即将转身离开时,简言左出声叫住了他,“你告诉连未,无论她想做什么,不要拦她。”
这句话里,包含着太多层的意思。
肖随迟疑的站住脚,想要再确认一下简言左的意思,却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没了必要。
终归,还是他了解她。
肖随旋开门出去时,简言左的额上已经见到一层细细的汗。
这是手术后的第十五个小时,麻药的效力已经基本上消失不见,他渐渐的开始觉得疼。
这种疼不是在一瞬间就立刻苏醒的那种,而起渐渐的,一丝丝的回归。
随着他的说话,和呼吸。
每次起伏,都好像能感受到缝合的线扯拉着四周,呼出的气,也似乎是滚沸的,灼烧着皮肉。
伴随着那把刀从一开始进入他身体的感觉。
一寸,再一寸。
不留情,也不停顿。
这是她亲手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
融汇着她所有想要摆脱的曾经。
疼痛的程度,像她挣扎的那般剧烈。
也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简言左真正体会到一个词语的含义,真真切切,以他自身作为代价。
那个词语,叫撕心裂肺。
肖随从简言左的病房里出来,恰好在门口遇到池乔期。
那样静静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眉眼低垂着,眼神有些散乱,头发很柔软的散落在肩上,衬得她越发的无助。
她的右手拄着根金属的拐杖,并不平稳,但勉强支撑住了她的整个人。似乎是用不惯,她的身体有些微不可闻的摇晃,但仍旧倔强的站直着。
见他出来,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并不上前。
肖随转过身去,把房门认真的关严,再面对她时,稍稍迈前一步,靠近些,“要进去看他么?”
池乔期这才微微的抬头看他,有些迷蒙的眼睛里,少了好多肖随一直以来都已经习惯了的情绪。
如果刚刚简言左的状态,叫做狼狈。
那池乔期现在的状态,就叫做失神。
她没说任何一个字,也没在他的面前掉哪怕一滴的眼泪,但肖随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莫大的悲戚。
像是失去了许久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
那般的萧索。
好一会儿的工夫,肖随才见到池乔期轻缓的摇头。
然后,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她慢慢背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走远。
哒,哒哒,哒,哒哒。
鞋跟跟拐杖很有节奏的叩击着地面,间隔很缓,走的也并不顺畅,甚至有些艰难。
但她没有再回头。
肖随不忍再看,迅速的经由长长的走廊出去,直接步上去连未办公室的长廊。
门没锁,连未衣装整洁的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整理病历。
肖随敲过门进去,语速不快的把简言左交待的话说完,连未依旧一脸淡然的翻着病历,时不时的抽出一页来放在旁边,脸上的表情从头至尾也没太大的变化。
眼睛不挪地方的集中在病例上,直到肖随的话音落了许久,才算言语轻缓的接下话来,语气里有些淡淡的揶揄,但更多的是感慨,“我觉得,相比之前,他现在活的才像个正常人。”
不算沾边的话,略带沧桑的语气,使得肖随一时间没读懂连未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轻声反问,“嗯?”
“原来他也会难过。”连未认真的说着,嘴角渐渐的牵出一条弧线来,“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在昨天之前。”
这样简单却在认真解释的话,肖随听到半句便已然明白。
只是,也不像是解释,反而随着连未的话轻笑起来,“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珍藏的情绪,之于旁人,从来都是陌生的。”
说完,对上连未略略抬起的眼神,微笑渐渐深了起来,“而我们,就是他眼中的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遇到好多事情,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
真的感觉整个人生都浓缩在这短短的几天里。
我一直都说,希望每个姑娘们幸福。
而这,依然是我最深切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