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小车,还有不少大大小小却没有内容的纸箱。
池乔期把它们一件件的从阁楼上拖下来,分类打包好,集体堆在大门外。
整个阁楼上几乎没什么琐碎的东西,大件都被拖出去后,很快便被清空,露出原本的样子来。
浅黄色的墙漆尚保存的完整,只是少许斑驳。很光滑的水泥地面,却稍显的有些凉。棚顶的灯是简单的灯泡,灯光有些微弱,但尚且亮着。
正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这不到三十平方的面积,池乔期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去整理。
期间,甚至动用了一个施工队。
换墙漆,铺地板,布软包,做吊顶,安顶灯,打壁橱,引水管。
她把一切能想到的,全部付诸了实施。
她需要这样的一个地方,能够给她空间,让她喘息。
五天后,先前订的东西也终于全部送到。
缝纫机,锁边机,熨烫机,打孔机,成套的剪刀、针线,成匹成卷的布料,分装成箱运来的配饰,还有其他各种杂物,满满当当的堆满了整个阁楼间。
这是池乔期最擅长也是最割舍不下的东西,像是一些残疾人所做的康复训练,能在最细微的地方,把她逐渐带入正常。
她需要这样琐碎而密集的生活。
更需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的好起来。
池乔期开始每晚跟那位姓成的医生通电话,按时吃药,正常作息。
每隔两天,坐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去做面对面的疏导。
隔一周,在诊所里接受一次彻底的检查。
她不再躲闪,不再逃避,不再自欺欺人。
因为她比谁都明白,所有的事情,不是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就像,她一直尝试着忘记的所有。
这样的课程总会很繁琐。
就像是重新梳理自己。
但池乔期并没有应付。
她开始认真的接受每个阶段的康复治疗,详细的跟医生分享所有的感受和障碍,努力的遵循为她制定的方案进行自我调节。
她也明白,这一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飞猛进的,这不仅需要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更是一个进步缓慢的过程。
但是她愿意去,一步一步的走完。
哪怕再难。
哪怕,独自一个人。
期间,一次例行的检查中,池乔期手术的刀口顺利的拆了线。
成医生身边的护士很耐心,拆线的过程在聊天中很快结束。
再度包起之前,池乔期看过一眼刀口,很干净的处理过,缝合的痕迹虽然还很明显,但是从愈合的迹象看,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浅。
那他呢。
是不是也已经愈合如初?
如果伤已经痊愈的话,那他们之间呢。
池乔期这样想着,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到成途已经来到跟前。
“在想什么?”成途略低下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池乔期稍稍回神,有些打趣,“在想为什么你一个心理诊所里,会有拆线手法这么好的女护士,而且讲笑话的水平也高出你很多。”
成途一瞬间笑出声来,“这纯属个人魅力。”
似乎医生都会有这样内在的魅力,也或许只是池乔期恰好遇到了这样的两个。
成途说话的强调,很类似叶策。
连笑的纹路,也像是叶策般密集。
尤其,在某些时候,他也总和叶策一样,有些父亲般的包容。
对待池乔期,也总是格外耐心。
成途从不把她当成病人一样看待,而是像在对待一个只是偶尔迷失的小姑娘。
可能会闹,可能会烦。
但是从不会想要刻意的伤害别人。
甚至还会经常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不是成术已经跟叶家姑娘定了亲,我一定跟他说可以多关注一下你。”
成术,成途的儿子,比Dora大不到两岁,一个很内向的小男孩。
说起话来,一本正经,咬文嚼字的像个老学究。
不过,倒是很可爱。
日子似乎就是在这样的反复中慢慢的滑过。
很平静,没有多余的事情。
就像她之前在墨尔本的生活。
简单的似乎会上瘾。
直到最近一次从成途那里回来,看见家门口的肖随时,池乔期才恍然间想起,时间竟已经过去这样久。
竟然,会有些,类似恍若隔世。
肖随见了她,笑意盈盈的迎上来,“老爷子明天从大宅搬回来住,所以我来接你回去。”
话里,一切叙述的都是那么妥当。
却,没主动提及简言左。
池乔期的心底有些小小的酸涩,掩饰的点头,“好,那你等我一下。”
转身的瞬间,终于抑制不住的有些委屈。
他没来。
虽然请肖随来接她,会是个最好的选择。
但她内心里,最希望的那个人,是他。
只是他。
她拼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尽自己可以去挪用的一切来学习着好起来,拿出她都想象不到的勇气来面对那些她曾经想要彻底从自己身体里剜除的记忆。
就是为了在这一刻,能正常的,面对他。
比起一切言语,都好太多。
但他,不知道。
池乔期的行李一直不算太多。
这是她已经习惯了的习惯。
永远不要在一个地方投入太多的感情,否则离开时,总会伤到。
即使这里,对她来说是最亲的地方。
池乔期把阁楼间的一切都留在了里面,落了锁,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打扰。
这里,暂时,仅属于她。
一切收拾完毕,池乔期对着肖随稍稍笑起来,“走吧。”
一路上,池乔期跟肖随聊的很多。
肖随总是很会找话题,一个话题稍稍有些冷掉,另一个话题又在不经意间被提起。
但是仔细想想,也总是不沾边的。
却终归有些热闹。
他只是不想让她太冷清。
肖随仍是把池乔期送回唯亭小筑。
表情自然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
池乔期终于忍不住,克制再三,仍是问道,“他还好?”
他。
还好。
只是三个字,没提及其他,却已经代表了一切。
肖随也不可能不明白。
他淡淡的笑起来,像是很愉悦,又像是很欣慰,“等再见到他时,你可以自己问他。”
临走,肖随站在车边,有些踌躇的止步,抬眼,看她。
“对他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