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偿失。
「担心,我就蒙面来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一个会写几首诗哄骗女人的小白脸,谁有空理你。」
在大翎朝功名是读书人的保护伞,少了这把伞,读书人和泥腿人没两样,所以张大虎有恃无恐地接单收钱。
没出人命,官府不会深究,推个小弟扛下责任,挨几下板子就没事了。
「我们东家和萧千敬萧总捕是拜把兄弟,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阿梁听华掌柜说过,唐寅和萧千敬有交情,病急乱投医,抬出六扇门威吓张大虎。
出于好意,唐寅不忍苛责,但他和萧千敬年龄相差十多岁,说他们是莫逆之交太过牵强。
「江湖人尽皆知,萧总捕共有四个结义兄弟,寒江剑倪守义,吞魂蟒石当,力万钧秦三桑,一刀一命刘立阳,请问您们东家是哪一位爷?」
身为江南六扇门的领头,萧千敬在南武林的名号响,几个兄弟跟着为人所周知,阿梁吹破了牛皮,造成反效果,张大虎气焰更加嚣张。
打张大虎带人围上,砍伤阿梁后,唐寅就没想着今天能够善了,先前的客套话不过想松懈张大虎的戒心,争取时间观察局势。
张大虎高唐寅整整一个头,壮得像只黑熊,和他的大嗓门相比,声音不够浑厚嘹亮,就朱无极的说法,此人丹田之气不足,粗黑的大腿宛如铁柱,踏在地上的足迹却浅薄模糊,显示下盘无力,丹田、腰马,一管内力,一管外力,内外皆虚之人,武功再强也有限。
无论对打、厮杀,力与速度缺一不可,刀剑的发明正是为了弥补体型、力量上的差距,一把锋利的兵器在手,配合极快的速度,切断肌腱、气管、动脉之类,能造成大量出血,或是剥夺行动能力的要害,以下克上,以弱赢强并非不可能。
唐寅见过刀速最快的人,当属文太冲身边的副领震天闪班得麒,几十斤重的特制朴刀,在他手里,像是挥动匕首那样地写意,当马贼们疲于奔命应付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竹枪,唯有他,以唐寅肉眼不及的速度,在竹枪近身前一一砍除。
好在后来他和其他人一样身陷在火海里,只要文太冲的身边多一个他,结局将会改写,唐寅和秋香早已成为刀下亡魂,岂能有今日的逍遥自在。
张大虎并非班得麒,他的刀唐寅看得清,缺乏压倒性的力量,无法闪躲的速度,张大虎就算不是只病猫,也不会是打不倒的猛虎。
有胜算就值得一搏,何况唐寅自认胜率高过五成,经过两年毫不懈怠反复地锻炼,他已能准确刺出当年令文太冲吓出全身冷汗的一枪,无须将自己置于赌命压力下,又快又狠地击中目标物。
树倒猢狲散,打败了张大虎,其他人阿贵就能处理。
「说不出来了吧,我过江豹毛七平生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就让我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暴牙男人继续叫嚣,弯腰就要捡起齐眉棍。
只见唐寅目不斜视,跨前一小步,踩住棍中央,靴底轻轻向后一滑,连拖带拉,在齐眉棍滚动时,鞋尖顺势铲入空隙,朝上一挑,棍子离地飞起,从毛七的鼻梁前掠过,进了唐寅伸出的手里。
右手一抓牢,左手旋即攀上反扣住棍身,弓腿、移肩、缩腰,齐眉棍稳稳架在腰侧,如同装填了弹药的炮台,蓄势待发。
「霸王枪唐伯虎。」
喊出这名号时,唐寅脑子回荡着秋香的话。
按秋香的意思,依唐寅给人的形象,习练的枪法该叫君子枪、才子枪,再不济也要叫书生枪,霸王枪听起来就是一把虬髯,眼如牛瞳,一脸乌黑,胳臂大过腿,没念过书的粗野汉子使的。
当然最后同样在唐寅一句:「唐伯虎就是要用霸王枪,唐家霸王枪以后会登上兵器谱第一名。」这种毫无事实根据,完全主观不靠谱的理由给驳斥了。
反对无效,秋香另外提了一个要求,她愿意接受唐寅在外头使用霸王枪的名头,但唐寅必须保证刺出去的每一枪霸道绝伦,别软趴趴,虚弱无力,画虎不成反类犬,害她被人嘲笑。
唐寅牢记在心,操练铁枪时,带出的破空声,引动周边气流,呼啸生风,像是由远忽近,划过耳边的弩箭,猛然一听,会不自觉缩起脖子,拱起背,身体僵直地无法动弹。
聚劲于全身,爆发于一点的凶狠突击,随着霸王枪的名号第一次现世,首当其冲便是毛七这个倒霉鬼,齐眉棍棍头像是一头疯狂的野牛,扎实撞进他的脸颊。
钝器撞击皮肉和骨骼的闷爆声响起。
八九颗的牙齿和着一大团的血沫子喷出嘴外,毛七受到剧烈冲击,脚离地,身子腾空,溅血,全在一息间发生。
毛七重重坠地,摀着嘴左右打滚,哀声震天。
方才还在笑闹的一群人,见到毛七的惨状,本能地头皮发麻,畏惧地看着唐寅,心中皆想,难道阿梁没有说谎,唐寅真人不露相,果然是那个鬼见愁萧千敬的兄弟?
那可是张大虎看见了,得低头哈腰,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这帮闲汉隔几条街就得闪走的厉害角色。
五个兄弟中就有三位名列南武林百大高手之列,萧千敬对犯人穷追猛打的蛮劲更是在江湖闻名,伤了他的人,会引来排山倒海的报复。
六个人心里乱成一团,你看我,我看你,像是捅了马蜂窝,人人都想逃之夭夭。
阿贵和阿梁眼睛差点没掉出来,华掌柜三令五申地交代,唐寅何其金贵,绝不能让他有半点损伤,以致于他们一直以为东家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全然不知唐寅深藏不露,一出手便震惊全场。
「还能打吗?」
唐寅对阿梁说。
阿梁点头,说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张大虎我来对付,其他人就交给你们了。」
唐寅无法一心二用,他的枪法目前拘限于正面的点对点攻击,顾不了侧翼和后方。
「阿贵你看着点。」
不放心阿梁的伤势。
「东家小心。」
自家哥们,阿贵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张大虎,不是要打断本少爷的胳臂和大腿吗?过来啊,还在瞎磨蹭什么?」
情势逆转,唐寅那一棍,刺得张大虎胆寒,他只听见震天杀声,之后,毛七就重创倒地,在一阵哀嚎中昏厥过去,再看向唐寅时,齐眉棍又回到原位,棍尖染了血,好似赤练蛇的毒牙,饥渴地等着饱尝下一个猎物的鲜血。
能使出势如惊雷,迅若电光的招式,绝非普通人,张大虎知道自己惹错了人,但骑虎难下,就此退缩求饶,江宁将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暗自咒骂着王姨,说什么唐寅堪用的只有一杆笔,一张嘴皮子,身无功名,背后又无人,最是好欺,怪自己贪图钱财,妄想教训唐寅一顿后,再勒索敲诈,强行拿下六如居一大股,从火红的生意里分一杯羹。
「有本事把我们七个人一次撂倒,否则就等着吃老子的……」
以多欺少是张大虎唯一的胜算,也的确是。
唐寅没打算让他把话说完,坏人总是话唠,他却不是空等对方说完话才动手的烂好人,那些人手上都有着攻击性的武器,万一他们集体脑子进水,没被吓阻住,一阵乱棍猛打,战局很可能瞬间扭转。
又是一声杀,左手为托,往前大跨步一踩,陷地三分,侧身展臂,紧握在右手的齐眉棍像支大箭,瞄准张大虎的心口疾射。
以为读书人都是些迂腐,认死礼的臭穷酸,张大虎一边拖住唐寅,一边使眼神要同伙齐上偷袭,没想到唐寅不吃这一套,趁他不备时使阴招,杀声下,一道白光斜斜地狂刺过来。
一寸长一寸强,丧失了先机,兵器又比唐寅短,无法及时反击,只能硬挡下来势汹汹的一棍,双手握刀,牢牢地护在胸前,预备好承受巨大的冲击,张大虎回应的快,白光却来得更快,抢在单刀拦阻前,攻入他的心口,看上去宛如穿过刀面的幽灵。
蓄积在棍上的力量一次释放,棍尖与张大虎接触的瞬间,骨头炸裂声爆开,如唐寅所预期,棍到人倒,张大虎大刀脱手,痛苦地抓住印在他胸膛的齐眉棍,呕出一大口黑血,绝望的眼神里战意全失,当唐寅抽棍,作势往他脑门挥打时,惊恐地翻身抱住头,龟缩在地上,颤抖不止。
唐寅正要再补上一棍,彻底解除张大虎的战斗能力,回头驰援阿贵与阿梁,耳后传来声响。
「读书人最是狡猾。」
沙哑的男人声,开口奚落唐寅。
「这小子不简单,今天要是我们打头阵,难保不会着了他的道。」
另外一个清亮的男人声呼应说道。
啼声初试,为求一招制敌,唐寅心无旁骛,全然不知有人摸到身后。
来者不善,唐寅强压住内心的惊愕,轻描淡写地将张大文的单刀踢远,老神在在地回头。
阿贵、阿梁、毛七在内的一干人人等,在唐寅与张大虎短暂对峙间,全数被击昏倒地,来人共有四位。
说话的两人,一人手持精铁禅杖,秃顶亮如涂油,八字眉、狮鼻、阔嘴,身穿灰色僧袍,面容丑恶,不怀好意看着唐寅。
另一人腰上挂着一排飞刀,手上握着一把,边说话边上下抛玩着,唐寅稍有蠢动,随时能丢掷射杀。
另外两人低调地,默默将昏倒的人拖到一块,显然地位不如人,专责干着苦工。
局势未明,但唐寅明白,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非他能匹敌,尤其是他引以为傲的闪电一击已被看穿。
「还没请教?」
使用拖延战术,盼望能找到突破口。
「啰唆。」
行家就是行家,不和唐寅多废话,丑僧人禅杖往地上重重一跺,明刀明枪地干上唐寅。
张大虎空有其名,但面前两位却是货真价实的恶虎与贪狼,唐寅不敢轻慢,全神贯注地对敌。
但实力经验不足,盯住丑僧人就顾不上飞刀手,遑论将阿贵阿梁他们绑好,缓缓走向自己的另外两个人。
栽是栽定了,只是想不到王姨竟有办法让这种等级的高手为她所用。
事到临头,多想无益,唐寅豁出去要拼出一线生机,棍上蓄饱了力,能放倒一个是一个,要怪就怪自己学艺不精。
丑僧人将禅杖挥舞地嗡嗡作响,好似群魔乱舞,大喝一声:「看杖。」禅杖离手,笔直朝唐寅砸来,唐寅移步闪躲时,飞刀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给了唐寅后颈一掌,膝盖同时重创腹部,电击般的剧痛前后夹攻,唐寅意识瞬间被击溃,眼前一片漆黑,人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