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运蔬果鲜肉的牛车,卸完货,从六如居后门缓缓走出胡同,一路朝城外走。
来时是两人,回程多了一个人,像这样从城外庄子,送粮食杂货进城的牛车,一天总有个百来趟,乖乖交了入城费,守城士兵一般不会拦阻,出城更松散,说走便能走。
天热,三个大男人,一个驾车,另外两个载着斗笠坐在板车上,靠近点看,会发现其中一位肤色没有那么黝黑,指甲修剪整齐清洁,身上半旧不新的灰色短褐,飘着刚洗过的淡淡皂角香,不像是干粗活的人。
牛车顺利出城,向东北走了十里路,在一家茶寮前停了下来。
「曹叔谢谢了,麻烦您大老远跑一趟,这两盒窝丝糖是给你们家阿牛的。」
板车上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下车,摘下斗笠,一个是旺财、另一个拎着两盒糖,眉眼间散发着一股灵动出尘气息的人,正是乔装成脚夫的唐寅。
「六如居、桃花坞用那么好的价钱采买村子的东西,老占公子的便宜,怎么好意思还让您破费?」
驾车的大汉是曹牛的父亲,拖车的大水牛是阿康,每三天阿康便会拖一车子农产品到江宁,唐家两地每日三餐的食材全来自于添夏村。
「给孩子尝个鲜而已,对了,曹牛书念得好吗?」
曹寅在村子里办了一间私塾,聘请落第的秀才为村子的孩子启蒙,教教百家姓、千字文,不求他们知书达礼,日后参加科考,识字就行。
「说到这,老子就一肚子火,那臭小子三天两头给我逃学,宁可放牛也不肯读书,三字经背来背去,都是养不教、父之过这几句。」
想到自己竟然在唐寅面前爆了粗口,曹牛爹连忙在嘴上打了一下,直说失礼。
「万事起头难,挺聪明的一个娃,半个字都不认识多可惜,曹叔多费点心,等性子磨定了,就不会坐不住。」
唐寅不介意,有时直来直往更显得真诚。
「公子放心,等我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能跑到哪里溜哒。」
曹牛爹磨刀霍霍,唐寅觉得这家伙是玩真的,默默替曹牛哀悼了一秒钟,希望下次见到这孩子时,他能四肢健全地,多写几个大字。
几句话的时间,北通船行的船东,简泰成,已经从茶寮走了过来。
「以后对进村子的新面孔要多留意一下。」
唐寅给旺财一个新任务。
聊到村子的近况时,曹牛爹告诉唐寅,桃花桥墩柱前些日子被人蓄意破坏,上头有凿斧过的痕迹,唐寅马上联想到他瞎编的谎话,这个假情报只有蔡行青、南石当,以及那个神秘人物知悉,不管是谁动的手,代表对方对宝藏有浓厚的兴趣,必然会再找上唐寅。
旺财应诺后,将手里装着衣服的布包交给唐寅,赶在简泰成走近前,戴回斗笠,坐上车,和曹牛爹折返添夏村。
「简东家久等了。」
唐寅对简泰成抱拳行礼。
「公子叫我老泰就好,要是被我那老兄弟听见,他又要不痛快了。」
一来顾虑华掌柜的心情,二来唐寅是江宁城名人,大翎朝是读书人的天下,一个干苦力行当的买卖人,与文人同辈相交会被说成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又不是在江宁城里,这趟路伯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您,您要是觉得不自在,你我就兄弟相称。」
简泰成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惯了,见唐寅并非随口说说,他也确实比唐寅更懂江湖事,有资格为长,于是叫了一声唐兄弟。
「哥哥等多久了?」
「一盏茶的功夫罢了,边坐边聊,反正我师兄也还没到。」
两人走进茶寮里,唐寅先去更衣,换了一身武士服,俊朗干练,颇有少年儒侠的英姿。
年幼者持壶,唐寅替简泰成倒茶,磕瓜子,咬花生米,喝一个铜子一大壶的粗茶,等待今天的正主到来。
「你们家的贾二掌柜早上启程到汴京。」
「请哥哥多照顾一二。」
贾子期带着唐寅的一步棋过河北上。
「我那间小船行如今也算是有弟弟的一份,大家是自己人谈什么照顾不照顾。」
简泰成也不托大,等唐寅茶杯一空,便换他斟茶回礼,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两、三百个人坐在六如居外,等兄弟你出山讨伐朱勔那狗贼,你就忍心放着他们不管?」
声援赵延年的士子越来越多,江宁百姓普遍支持他们,期待唐寅做个表率,扳倒朱勔。
简泰成是其中一个。
「并非弟弟铁石心肠,朝廷这池子的水太深,不黯水性的人最好别下水,哥哥也瞧见了,弟弟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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