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敢到汴京撒野,谋夺属于自己的荣光,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宰辅李纲前几天才差人传话,上回征讨六贼成功,有极大因素是太上皇弃汴京,连夜南逃镇江,舆论大哗,金兵在前,不能再有民变,今上才会快速处置其中五人。
现在汴京相对地安稳,太上皇坐镇宫中,今上又至孝,想如法炮制除掉朱勔有难度,朝廷需要安宁,要他见好就收。
陈东年近四十,不是懵懂无知,仗着血气行事的少年人,明白没有李纲在暗中配合,大事难成,但他不愿功亏一篑,无法容忍想要掠夺他心血的唐寅。
「大家都是为国为民,不争长短,不问先后,只要能拿下朱勔,成功不必在我。」
恨在心头,陈东仍表现的大义凛然,却在当晚默默开始不再进食,加强倒朱的力道。
兵部五百里加急到京,以江宁为主,江南各地陆续有士子搭船北上。
生力军即将到来,皇城前的士子们颓势尽散,人又再次聚集,其中大多是江南子弟,他们或许对陈东有意见,却坚定拥护唐寅。
唐寅不但来了,更带来千军万马。
六月的雪花冤,五月的桃花怒。
桃花庵主要向天子及朝廷诸公展现百姓的愤怒。
唐寅之名如繁花怒放,在汴京遍地开花。
相较于貌不惊人的陈东,俊秀有才华的美少年,更叫人关注。
有关唐寅的传言在青楼酒肆间四起,每天城里都有最新的话资流出。
这回并非江宁盛传的风花雪月。
玉堂春正是冲着朱勔而写,试问,陈东这么一个以经世治国为志向的正直人,怎么会去看玉堂春,这种男欢女爱的话本。
陈东手上的玉堂春是唐寅所送,被唐寅所感动,陈东才上书讨贼。
身为同志,唐寅当然要与陈东并肩作战,江南学子应唐寅之邀,打破南北士子隔阂,不久将在皇城前合流,毕其功于一役。
北上的船只总数一日数变,百艘,数千艘,膨胀到万艘时,人们谈论的便不再是陈东,而是唐寅。
樊楼自动将唐寅的订位升等最高层的包间,清流、大儒们见面便问,有没有收到六如居的礼盒,早已收到礼的人家,暗地抱怨为何不连帖子一块送上,冲着唐寅这份爱国之心,他们愿意给唐寅脸面赴宴。
李纲连着派了两回人见陈东。
第一次警告陈东别玩火自焚,快点结束绝食,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次却是鼓励。
「相爷要我告知陈先生,今上在早朝当着大臣们的面,问起唐伯虎这个人,还问朱勔在江南是否真的横征暴敛?」
陈东惊得肝胆欲裂,怎么今上问得不是他陈东,而是那个半路杀出的狂生。
他觉得有块石头砸中自己的脚,而那块重达千斤的大石,竟然还是自己亲手搬的。
「相爷的意思是?」
陈东有种大势已去的沮丧感。
「撑下去,等到唐寅和江南士子入汴京城,你们联名再上书一次,朱勔必死无疑。」
李纲竟要把这千古之功一分为二,送给唐寅这个十七、八岁,不学无术,成天吃喝玩乐的小子?
陈东不甘心,背后的数万士子是他的陈东追随者,凭什么让唐寅分一杯羹。
万艘船就是个笑话,江南士子的骨气早被酒色财气掏空了,唐寅哪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召集几十万人讨贼,汴京码头也塞不下这么多船只。
那把陈东架在唐寅头上的剑,在汴京士子预备组成一个队伍迎接唐寅时,忽然变换位置,来到陈东头上,剑尖直指天灵,压得陈东喘不过气。
又饿又怒,患得患失的心情,令陈东如坐针毡,像是在火中烤。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
当士子们诵念桃花庵歌的声音,在皇城起此起彼落时,陈东脑中,一条纤细敏感的线随之崩断。
陈东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背后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声如天雷吼地说道:「奸臣误国,我陈东身为大翎子民,宁死也要除贼护国,皇上,请听学生一言,朱勔不能留。」
然后转身冲向高耸的皇城,以头触墙,啪地一声,血溅当场。
以死相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