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招呼,刘立阳肤色又白,看上去格外显目,显然对方是蓄意为之。
刘立阳吃了瘪,像个小媳妇似地,哀怨地看向自家三哥,欲言又止。
「碰上硬茬了?不是跟你说过,这次来的都是各方好汉,叫你千万不要轻敌,更不要贸然动手,有事先撤回来找我跟大哥商量后再说,那个卖馄饨的不简单。」
从刘立阳的伤势判断,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任人殴打。
「才说了几句话,我就觉得不妙要走,是那个混蛋死缠不休,邪门的是,不管我左闪右闪,脸不知为何会自己去撞他的拳头,一撞一个准,全是左眼,撞得我眼冒金星。」
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拿出吃奶的力气逃啊。」
刘立阳和无声蝉斗过轻功,速度在伯仲之间,在轻灵多变上输了一筹,但仍是一等一的好手,能打赢他的人很多,有心要逃,要留住他不容易。
「逃什么逃,怎么翻都离不开摊子的一尺之地。」
他不敢托大,说自己是齐天大圣,但对方是如来佛。
「画地为牢……」
萧千敬难以置信,传说中宗师才能达到的境界,竟出现不起眼的馄饨摊上,甚至有点羡慕刘立阳能亲身体验。
「你到底做了什么得罪这位前辈,幸好他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说了多少次,江湖上卧虎藏龙,先礼后兵,凡事先敬人一尺。」
要刘立阳记取教训。
「我不过吃了一碗馄饨,问了他姓啥名啥,住哪,除了石鼓胡同,还有到哪里做买卖。」
全是照萧千敬教的,还借用六扇门身份。
「你一定没付钱。」
萧千敬点出关键,隐身市井的高人,最痛恨吃霸王餐的官吏,这事他们捕房的人没少干,小贩们敢怒不敢言。
「付了,八个铜子整整齐齐摆在摊子上。」
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刘立阳从没小看过贩夫走卒。
「用公门身份问话,又照足规矩,前辈没道理找你晦气。」
其实刘立阳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不过理由太过离谱,他怀疑那位前辈只是借故发作。
喜怒无常的高人太多了。
「会帐的时候前辈问了我馄饨味道如何?我劝他不妨换个别的营生,接着我的眼睛就青了。」
真是这样,这顿揍挨得够冤了。
「不会,唐伯虎都直接说,前辈煮的馄饨难吃无比,他身上哪有半点伤。」
萧千敬当场否决。
唐寅歪着头,用看白痴的眼神,凝望萧千敬。
骂人不揭短。
他吃饱了撑着,当着可能是杀手的人面前,批评人家的馄饨难以下咽。
用来掩饰身份的伪装,通常是自己最熟悉,有信心不会被拆穿的职业。
没当过兵,却去扮军人,不懂二十六个字母,却去当英文老师,不是等着漏馅吗?但懂不代表精通,像是音痴,不觉得自己唱歌难听,而且越是自负的人,越容易出现盲点。
这个好好武道宗师不做,却去蹲点卖馄饨的家伙,显然是昧于自见,又没有雅量接受批评。
所以刘立阳才会被揍的跟只大猫熊似地。
「唐老弟,你说,会不会是邓前辈来了?有他撑腰,我们就有底气,好好跟那些兔崽子大战一场,看看鹿死谁手。」
除去官身,通身匪气再也压不住。
他不缺气魄,不畏死,但不代表他想死,正当壮年,满腹雄心壮志,五兄弟素来共进退,说好要战死沙场,为大翎人争口气,而不是自家人为了阿堵物自相残杀。
「邓万里那个藏头缩尾,没脸见人的无胆鼠辈,提他的名字简直是污了我王告的耳朵,他会做馄饨吗?」
书房的门被劲风吹得嘎吱作响,一道灰影撞开门扉,电闪般绕到萧千敬身后,左脚萧千敬的膝盖窝点了两下,好像扎进两枝蜂针,痛麻交错间,他腿筋一软,双膝着地前,用意志力硬生生扳直身体,拒不下跪。
「有骨气,给你一次机会赎罪,听好了。」
制住萧千敬的男子,年约五十,灰袍,头发花白凌乱,皮肤蜡黄精瘦,留着细细的鼠须,微微驼背,灰溜溜眼珠子爬满红色血丝,说话时露出一边犬齿,面生邪相,全然不像背着担子叫卖馄饨的小贩。
「谁说老子的馄饨难吃,老子跟谁没完,天皇老子来也没情可讲,你说,老子的馄饨好不好吃?」
「度人佛前辈面前有礼,晚辈萧千敬给前辈请安,前辈卖的馄饨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我那五弟空长了一副舌头,给他吃蟠桃他也吃不出味道,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回,我替他给您赔罪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双膝跪下不行,表以敬意的单膝礼却无妨,萧千敬屈膝着地,希望王告就此放过他们兄弟俩,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把平陆第一魔给引来了。
「倒底是混过官场的,机巧,懂得变通多了,行了,就这么算了,你那个弟弟无礼归无礼,至少没有糟蹋粮食,一碗馄饨吃得底朝天,还算有得救。」
百八十斤的壮汉,王告一拉一托便将人扯直了,单单这份臂力,萧千敬望尘莫及。
「前辈这次来是为了?」
不得不问,凡有一丝希望,萧千敬便要争取,王告若是为谋财而来,唐寅就是死人了。
「他手痒,想去扬州买一百匹瘦马,痛快地乐呵乐呵,偏偏缺钱缺得凶,不知道从哪听来邓万里会到江宁,江宁还长出一颗价值二十万贯的脑袋,就跑来找我了,顺道一提,他的徒孙和被我干掉的马匪同名同姓,都姓文名太冲,所以别浪费唇舌。」
来者不善。
「再告诉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吃他的馄饨,吃了会升天的。」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怨,何以为德。
善恶亦然。
以善报善,以直报恶,以善报恶,何以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