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倚在老旧的架子床上,方未晚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卧病在床的机会全用完了,这种感觉既失落又惶恐。
右肩的伤比想象的要严重许多。自把缠着的衣袖解开,黑血就一直往外渗,一直蔓延到指尖都是凉飕飕的,麻木得没了感觉。
鸣幽用干净的绢帕一点点地给她擦,擦过绽开的皮肉时,便疼得好似半个身子都要废了。
方未晚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痛楚,使劲咬着嘴唇强撑,额间的汗珠越积越大,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鸣幽细致地替她处理伤口,偶尔抬眼瞧见她痛苦的神色,眉头便拧得更紧。第一遍擦好,他起身去将绢帕洗干净,回来便将她的左手放在自己肩膀上:“疼就叫出来,或者使劲掐我。”
指尖触到他纹理分明的肌肉,比想象的更加结实。第一次如此亲密地触摸到精壮的男性身躯,方未晚脸上不免燥热,目光情不自禁地便落在他好看的侧颜。
自己的小袄早已褪下,此时她裸/露着雪肩,皮肤在昏暗烛光的映衬下好似暖玉一般。而他的目光专注在那伤口上,盯得她连脊背都僵硬起来。
走了走神,伤口总算处理好。鸣幽将手洗净,撒了些冥都特制的药粉在她伤口上,又取来纱布给她包扎。
“你如今刚为鬼身,若是受了伤,皮肉愈合要比旁人慢上许多。这些日子静养着,我会每日替你换药。”纱布末端不轻不重地系了个结,鸣幽举手投足间皆是十足的温柔,生怕弄痛了她。
方未晚点了点头,望着不再渗血的伤口,小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嗯?”鸣幽将小药瓶塞好放回袖袋中,道:“何出此言?”
“因为……”方未晚为掩饰难为情,苦笑了一声:“我原来命硬得很,汽车都撞不死的。就算哪里破了,一会儿就能好。班里的同学都笑我是女金刚狼。就是……怎么打也打不死的人。后来狼都省了,直接变成女金刚,听着跟猩猩一样。这会儿变成鬼,倒娇气起来,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她无奈撇嘴,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唠唠叨叨地说了太多,于是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我好像太啰嗦了。”
她抬起头一脸歉意地望向鸣幽,却发现对方眸中的愧疚竟比自己还要浓上几分。
烛光跃然于他冷俊的面容,令轮廓分明的鼻梁显得愈发英挺。他剑眉微蹙,抬手在她脸颊温柔地摩挲:“无妨,我喜欢听你说。只是,委实是我的错,不应这么晚才接你回来。”
方未晚顿时心跳加速,又不敢躲开他的手,只好垂下眼帘安慰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就是我天生没当黛玉的命啊。”
“此间因果日后你总会得知。”鸣幽拂去挡住她眼睛的一缕碎发,直视着她的瞳,眸子深邃得望不见底。
方未晚一时间有些疑惑。她本以为他把这些事揽到自己身上只是感慨自责而已,但说因果什么的……
就好像她真的是活在书里的人一样。
“从前你总说想试试做人的滋味儿。”鸣幽似有感慨,站起身子去方桌给她取水。望见桌上那碗江廷送来的银耳汤,他目光顿了顿,“你说人间界的凡人可以吃饭、睡觉,会生病、哀伤,人间的女子还会月信……”
修长的手指轻握紫砂壶,他将水倒好,递到她面前:“只可惜你真去了人间界,第一次吃好吃的东西,第一次酣眠,第一次在梦中低语……我皆是错过了。好在你回来了,日后种种,我都会陪你。”
方未晚接过水杯,上面留有他的味道。
见她低眉垂眼乖巧得紧,鸣幽心头一软,重新坐在她身侧。
木质的床吱呀一声,方未晚的心便跟着动了动。
“所以你什么都可以与我说。在人间界发生的事,无论什么,我都想了解更多。”
鸣幽此话诚挚得紧,方未晚一时便似鬼迷了心窍一般。她低着头紧握小瓷杯,看了看里面淡淡的波纹,而后仰头一饮而尽,将杯撂在一旁,颇有种水壮怂人胆儿的豪迈:“第一次——我来大姨妈的时候,吓得我瘫在马桶上,半个多钟点才缓过来。结果之后我晕血的毛病就神奇地被治好了。”
言罢,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迷之尴尬。
虽然大姨妈呀马桶啊这些词实在陌生,可鸣幽也大致听懂了。只是他并未想到她会选择这件事来坦白,因而一时间便语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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