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谌等人行走在小径里,只是较之早前的缓慢从容,此刻的步伐却要显得匆忙快速了许多。悫鹉琻浪
顾惜若有心想要询问他们要去往何处,可在瞥见每个人异常深沉的脸色时,嘴唇翕动了几下,便又将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不多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处高坡,顾惜若眨了眨眼,在感觉到身旁骆宇和青冥等人长舒的气息时,心头的疑惑却是愈来愈浓重。
“到了?”她伸手拉了拉段天谌的衣袖,轻声问道。
段天谌点了点头,唇角溢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
行走许久,他并不像骆宇等人那般,气喘吁吁胡乱抹汗,也不像她一样,衣衫上已经沾染了夜晚深山丛林里的清露白霜。
他的优雅,蕴含在衣袂翩翩之中,不必任何斑斓色彩大肆渲染,亦无需繁重配饰的装点映衬。
而此间的他,也格外的从容不迫,一步一步,稳健踏实,踩在崎岖的山路上,似乎如履平地,又似乎走上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顾惜若想,她喜欢他是这样优雅从容的。
“走。一直都说要带你去看戏,爬了那么久的山,不好好欣赏一番,可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段天谌伸手一拉,将她从缭乱的情思幻想中拉了出来,脚步也跟着上前,不甚轻松的爬上了那处高坡。
她身子晃了晃,最后咬咬牙,也不去在意身后那些人的看法和眼光,自顾自的倚靠在了段天谌的身上。
如今,她做起这样的动作来,可算是自然随意多了。
横竖这也不是第一次,再多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她站稳了身子,举目四望,却发现不远处的漆黑之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天上的繁星,却又比繁星晕染出了几分昏黄。
居然是——火把!
她猛地眯起双眼,视线如凌厉双剑,似乎要穿透夜的茫然和黑暗,直达那星点阑珊之地。
时间久了,双眼也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隐约辨认出周边的环境。
此刻,她所处的位置,应该是这一块地方里地势最高、视野最好的。
俯瞰下去,却见不远处火把的晕黄之光,正投影在一片平稳的背景上,隐约能够辨识出,那应该是行军打仗所具备的帐子。
那些帐子的数目并不少,一个挨着一个,连绵至黑暗之处,即使看不见尽头,依旧会留给人无限的遐想,止不住的想象着那样的绵延会有多“壮观宏伟”。
而在那些帐子上,还隐约投射着或高或矮的影子,帐内似乎有人在走动说话,帐外偶尔能够看到一队人行走过去,在昏黄摇曳的火把之下,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看起来倒像是军营里的士兵在巡逻守卫。
顾惜若拧起眉,径自从脑中翻出之前看到的三州六城的相关地形图,仔细搜寻验证了一番,却发现岐城的军营兵马都驻扎在岐城东郊三十里外的原野上,怎么看那所处的方位,都不是她面前的这个位置。
那么,眼前看到的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仰起小脑袋,疑惑的看向段天谌,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若若,不要急,好戏就快要开始了。”段天谌伸出手,慢慢抚平了她眉宇间的褶皱,随即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笑意清冷如月夜寒星,光华流转冷冽,“若若,你是不是很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段天谌却似乎要吊起她的胃口,假装没看到她眼神中的迫切,继续问道:“那你从中可看出了什么?”
“呃……”
顾惜若一怔,眨了眨眼睛,密如蕉扇薄如蝉翼的睫毛像是跳跃在眼睑之上的精灵,灵动漂亮,像是在邀请着谁的采撷,尽情绽放着独属于它的独特光彩。
段天谌眸光变得幽深了些许,神色比之以往愈显高深莫测。
“看出了什么?”顾惜若近乎自言自语,对了对白皙的手指,圆润干净的贝甲上染上了一点霜露,在骆宇手里的火把下微微闪烁着,似夜半发光的宝石,又似天上星辰坠落人间,特意镶嵌其中。
骆宇和青冥并肩走过来,神色微微复杂的看了下段天谌,暗自腹诽了句“王爷不厚道王妃太可怜”之类的话。
他二人互看了一眼,实在不忍心让王妃那颗简单的脑袋去想那么复杂的问题,随之便听到骆宇清了清嗓子,声音深沉有力,“王妃,您方才所看到的,是明总督的私家兵。由于数目庞大,不得已便被安置在了此处。可一切吃穿用度训练项目,均与苍朝正规军队无甚区别。”
野心勃勃!
这是顾惜若在听完骆宇那番话之后所能想到的四个字。
据她所知,苍朝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培养暗卫,且官阶品级之间的人数限制,卡得是十分严格的。
就算是她那年轻爹爹,能够光明正大培养的暗卫,也不会超过十五个。
以明哲这岐城总督的官衔身份,暗卫能够培养成这么大规模的“私家军”,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若若,你看!”段天谌似乎是起了锻炼那颗小脑袋的心思,眼刀儿向骆宇横过去,直把骆宇看得缩了缩脖子,便又见他伸手指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引导着道,“那里出现了一些情况。”
顾惜若为他这样的态度而深感古怪,可终究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忙转头看过去。
却发现不远处的帐子内外似乎起了一些异样,原本还略显平静的环境似乎也有些骚乱,远远都能感觉到不断向外蔓延的紧张气息。
由于两地的距离隔得较远,顾惜若所能听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声响,似刀剑相撞碰击,又像哀嚎哭喊,心头蓦地划过一种可能,袖子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这是——被偷袭了?
“是你做的?”她抿了抿唇,眸光明灭不定。
骆宇为她这样的问话有些不满,什么叫做是你做的?他怎么听着有股埋怨不满的味道?
他想要开口,为段天谌辩解,却被段天谌举手打断,不甘的咽下未出口的话,静静的站到了青冥身侧,两人的眼神一来一去,充分表示着自己的无奈之情。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是我做的,咱们又何至于费那么大的心思,又是爬山,又是过铁索桥的,直接取道偷袭之人的捷径,不就可以了吗?”段天谌眉目含笑的看着她,慢条斯理道。
顾惜若不解,转而俯视着下面的情景,偷袭之事愈演愈烈,隐约还能看到飞溅至帐子上的血液,暗自思量着其中的因果起落。
的确,如段天谌所讲,若真是他做的,即便是要带她看好戏,也根本就不会走之前那么折腾的一段路。
而且,从今日这架势,她似乎可以理解为,段天谌只是单纯过来探路,查看情况,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之前明哲敢对他们放火烧房子,是否就因为身后有着这样的倚仗,做起事来才那么肆无忌惮?
如此野心,明哲想要自立为王吗?
“你是何时知道这些私家军的存在的?”她抬起头,较之以往,神色显得凝重沉稳了些许,可落在段天谌的眼里,却是一种异样的惊喜。
其实,他没告诉她,之所以给她这么多的引导,只是因为贪恋上了此时此刻这份不经意间外露出来的认真与冷静。
那是不同于她往日的张扬恣意,在他眼里,与他并肩而立的她,就该有着这样沉静的神色和灵动聪慧的头脑,以及与生俱来的、想要刻意去掩饰却总是不经意显露出来的傲然之气。
“当初明哲放火烧房子时,我只是想到他会有所倚仗,提前让人查探出了大概的位置。只是在知道他手中的筹码是这些私家军时,还是在方才走上这高坡看到的时候,比你早不了多少时间。”
他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暗影,一颦一笑皆是说不出的神秘莫测,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俯视着她,顾左右而言其他,“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在大白天拉着你去休息了吧?”
闻言,顾惜若忍不住好一番感慨唏嘘。
恐怕明哲这别有野心的人都没想到,他想要暗算的对象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而且,更反过来利用他的暗算,狠狠的摆了他一道。
这样的计中计,当初他也对段天昊和柳朔存等人使用过,今日再摆出来,实在是i不能不让顾惜若怀疑,在那些人的眼中,段天谌是否长得太过于温和无害了?
否则为何一个个的被他算计了,都犹且不知呢?
她伸手抚上段天谌的脸庞,小手在他的腮帮子处胡乱的扯着,低声咕哝道:“段某人,没道理啊!你明明也长得有模有样,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任人欺负予取予求的小白脸啊!为何那些人就没看到你隐藏在这臭皮囊之下的阴谋诡计呢?”
段天谌扒拉下她的手,尽数收纳于掌中,笑着道:“若若,我可以把你方才的话,当作是对我这副臭皮囊的赞美吗?”
骆宇和青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要提醒几句,可又担心事后遭了王爷的白眼轰击,互相划拳比了下运气,最后还是骆宇被青冥从身后推搡着,壮着胆子走上前,硬着头皮劝道:“王爷,王妃,咱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 他话音刚落,正在深情对视的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他,惊得他忙不迭的后退几步,低下头,尽量无视那几道或炙热或不满的目光。
“走之前,最后一个问题,”顾惜若也不含糊,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指向下方不远处混乱喧哗的地头,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些人,若不是你派去的,又会是谁的?”
明哲身为岐城总督,能够在三州六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又敢养出这么多的私家军而不被人举报出来,很显然,就算他的能力和手段称不上绝对的很辣和非凡,却也有一定的过人之处。
是以,她才会这么好奇,究竟是谁敢在这样的强权下做出这般忤逆的事情来!
段天谌侧身看了看不远处的喧嚣,随即伸手拉住她,往高坡下走去,边走边道:“强权之下,并不一定都是臣服之人。你忘了,当日给我送信的人了?”
顾惜若脚步顿了顿,禁不住前方那人的拉扯,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暗自思索着其中的因由。
片刻后,一句句疑惑不解的话语便散落在深山丛林间。
“段某人,你说的是那个晋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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