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狭窄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经打烊,只有一家网吧还开着,雪白的灯光映在地上,她走过去的时候,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小区的铁门已经锁了,不过迟归的人都有办法,她把裙子的一角掖在腰里,打算爬上去。刚刚抓住铁栅栏,才一脚踏上第一格,就有人抓住她的手,把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聂宇晟。他脸色阴沉,问:“你打算爬过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车停在不远处,也许他早就在这里,而她没有留意。
“上车。”他拉着她往车边走,她被他拉得踉踉跄跄,一直走到车边,她这才注意到车边全是烟头,起码有十几个。不过,聂宇晟从来不抽烟,他大约是恰好把车停在这里。
她终于挣开了他的手:“聂宇晟,你放过我吧……”
他顿了一顿,却没有撒手,语气里有一种近乎嘲讽的冷漠:“七年前你没有放过我,为什么我今天要放过你?”
现在的他不仅戾气十足,而且喜怒无常。她又困又倦,抵挡不住他的力气,他很直接地把她推进后座,动作粗鲁。今天晚上他就像另一个人,谈静觉得,七年后的聂宇晟本来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可是今天晚上她看到了第三个聂宇晟。他简直像喝醉了酒一样,但谈静知道,他根本滴酒未沾,可是他的样子就像失去了理智。
他开车沿着主干道走,不久找到一家酒店,看上去还挺高档,他把车子驶入门廊,门童替他们打开车门,聂宇晟下车,她稀里糊涂跟着下来了,车子已经被酒店的人开走,他径直走到大堂的前台去,掏出身份证,说要一个大床间。酒店前台一脸为难地说大床间已经没有了,只有标间和蜜月套房,前台小姐看了一眼他和谈静,微笑说:“其实蜜月套房比大床间仅仅只贵一点儿,而且比标准间位置好,楼层十分安静……”
聂宇晟说:“那就蜜月套房。”
整个过程谈静一直很安静,进电梯,进房间,套房里放着果盘和玫瑰花,床上还撒着花瓣,真是蜜月套房。旋即酒店送了车钥匙上来,说替他们把车子停在地下二层的A16车位,聂宇晟掏了一张钞票做小费,然后关上门。
谈静还在发烧,他打开衣柜,取了件浴袍给她:“去洗澡!”
浴缸很大,不过她困得没办法,匆匆忙忙用淋浴冲了个热水澡,觉得已经舒适得快要睡着了,穿着浴袍出来,聂宇晟还坐在沙发上,他的侧影被落地灯勾勒出来,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她突然觉得一阵心软,几乎就要心虚了。
谈静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他很快抬起头,她说:“十万。”
他压根没想到她会开口说出这两个字来,于是迷惑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需要钱,也许你还……还喜欢我。所以,今晚你想留下来也可以,我要十万。”
聂宇晟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变得毫无血色,他下巴上的淤青还没有散,也仍旧有些肿,这让他表情看上去很古怪,在那么一刹那,谈静真的以为他会跳起来打人,因为他目光凶狠,那眼神就像是刀子似的,似乎想从她身上挖出个透明窟窿。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谈静,你以为到了今天,我还会任你予取予求?”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摔门而去,进了电梯,他才觉得自己在发抖。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电梯里空调出风口的风呼呼地吹着,他一直搭电梯到地下车库,上车先找急救箱,打开急救箱握住体温计,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本来是想等谈静洗完澡后,自己下来拿体温计上去给她量体温,看看她是不是退烧了。可是现在找到体温计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体温计被他用力捏折在了手里,断掉的玻璃柱深深地嵌入掌心,血和着水银落了一地,他也不觉得痛。最后他说的那句话,是真正的可笑而苍白的掩饰。她为什么敢开口问他要钱?就是因为她明明知道,即使到了今天,他仍旧会任她予取予求。她把她自己当成商品一样向他兜售,上次她要了三万,这次她要十万。纵然有一万个不得已,纵然她真的缺钱,但她为什么这样不堪,就像是唯恐还有一点点美好的回忆,就像唯恐他还不够对她死心?
他深深地后悔,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之后,为什么要去她住的地方。因为知道她并没有别处可去,而她又病了。在看到她打算爬铁门的时候,他怎么会忍不住丢掉烟头冲上去,抓住那个胆大包天打算做那样危险行径的女人。是的,他抽烟,最近才学会,因为实在是太苦闷了。他后悔为什么带她来酒店,因为知道她没有地方可以睡,他后悔为什么要跟她上房间,他原本可以交房卡给她就离开,他只是想让她洗个热水澡,这样对退烧有帮助,他是想量完体温后再离开。无论怎么样,他心里不应该有一丝怜悯,连最后一丝也不该有,因为这个女人会抓住这一丝的机会,给他最残忍的一击。
不论七年前有什么原因,现在他相信,起码当年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实话,那就是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哪怕当年她曾有一点点真心相待,现在就不会这样绝情地将过去所有的感情当成武器,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下午的那个吻就像是梦一样,他深深地厌恶起自己来,为什么有一点点希望就奢求?为什么总是自欺欺人地觉得,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什么看到她掉眼泪的时候,自己却会心疼?
聂宇晟,你是这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