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鲍红梅的介绍,我终于明白沈铃兰因何对陈三宝没脾气了。是因为她脆弱的心理,只有面对陈三宝那样的家境才能维持平衡。于其说是陈三宝追到了沈铃兰,不如说是沈铃兰选择了陈三宝。陈三宝能有那样坚定而勇敢的表现,应该是得到了沈铃兰的某种暗示和鼓励,否则一个自卑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行为表现的那么有信心。
再回想沈铃兰的那句话:“自卑的人最自信。”也就理解了。她是在说:“我沈铃兰家境不好,找条件好的心里没底,找个差的可是十拿九稳。既不用担心他见异思迁,也不用担心有人和我争。”
一天上班中间,沈铃兰从外边回来,手里拿着一棵草,那草很特别,颈干直直的,上边整齐地排列着十几朵状似铃铛的小白花。我问:“这是什么草?长的真有意思。”沈铃兰问:“好看吗?”我说:“好!”沈铃兰就继续说:“这叫铃儿草。”我说:“这名字真好听,挺有诗意的”沈铃兰一下变的很高兴。说:“好听吧?这就是我的名字!”我说:“是吗?”沈铃兰说:“铃儿草是它的俗称。它的学名就是铃兰。”我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想不到花儿也会开的这样整齐。”沈铃兰说:“这种草不多见,一大片草地上偶尔会见到一枝。也不知是谁这么巧摘到了,带到厂里来,却又丢在路边。”(我们厂是在郊外的)
我顺口问:“是谁给你起的名字?”沈铃兰忽然变的很庄重地说:“我爸爸!”我说:“你爸爸还挺有学问的。”沈铃兰说:“我爸爸其实只上过初中,可他知道的事可多呢?我上学时,有些问题在学校没听明白,就回去问我爸爸,他都知道。我爸爸的字在我们村是写的最好的,每年过年,来我家写春联的人可多呢,好几天都打发不完。”说这些时,沈铃兰一扫往日忧郁的神情,变得容光焕发。显然,她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骄傲。她又说:“我有时就问我爸爸,你没上过多少学,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我爸爸说:“也没跟谁学,全靠自己平常留心。”
我说:“那你爸爸很不简单!”随后心念一动,就问:“你和陈三宝的事,你爸爸怎么说?”沈铃兰笑道:“道理他总是要讲的。不过,我要是认定了,他也不会阻止我!”我失望地说:“你爸爸很开明嘛。”
沈铃兰说:“我爸爸的脑子好,如果能一直读书,现在说不定成大学问了,可惜他爹妈死得早,十几岁就靠自己养活自己了。他的老家又是山区,一亩地打不了几斤粮,人们主要靠挖煤养家糊口,可我爸爸体质不好,太重的活儿他干不了,只好离开了老家……。后来,就来了我们家。”说到这里,沈铃兰的声音又低沉了。稍停,沈铃兰又说:“我毕业前一年,我爸爸领我回他老家去过一次,那时我还想等毕业分配就分到我爸老家的县城去,别人都想往大地方跑,可我却想去小地方。”我无言以对,生活给她造成的创伤太深了。
沈铃兰只在我们车间干了三个月,就又被调回炼焦车间去了,原因是炼焦微机工之一的柳润莲质量控制的不好,不合格率居高不下,厂里决定将二人对调,因为我们这边的质量控制指标少,相对好掌握些。
柳润莲就是曾和沈铃兰争过男朋友的那位老姑娘,概括地来讲,她有三大和三怪。
三大是:一是个子大,一米七几的个头,在一般男士中也是中等偏上的,二是嗓门大,说话哇啦哇啦的,好象总是在和人吵架,三是脾气大,稍不顺心就发火。不管你是车间主任,还是普通工人;也不管对方有心还是无意,更不管你是按受了还是接受不了。谁惹着跟谁叫(我一直怀疑她的脾气大与老大未嫁有关。因为后来她结婚以后,脾气就小多了,不过这是后话。)
三怪是:一是三年长一岁,柳润莲刚到我们车间时,陈三宝曾问过她的年龄(虽说问女人年龄是不礼貌的,但在我们这些普通劳动者中是不讲究的)。柳润莲答说二十八岁,后来有知情人说她去年报的就是二十八,等到来年,我听见她向人报的还是二十八岁。
二是从来不看书。由于我们的工作比较自由,我们常把书带到控制室来读。李文琪,沈铃兰在时,我们常互相交换着看书。而柳润莲却从不带书来微机室,对我带来的书,她也毫无反应。无论是期刊杂志,还是大部头小说,放在桌上她都可以视而不见,别说读,随手翻一下都不曾见过,后来我听说,她和陈三宝一样,也是初中没念完要了一张毕业证。
运行正常时,柳润莲的大部分时间是和我或其他走进控制室的人聊天,柳润莲的聊天很有特点,这就是她的第三怪,聊天象开新闻发布会,厂里知名人物的掌故,青年人的恋爱故事,厂里领导层的新动向等等。柳润莲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如果你在厂里听到什么消息又不太确切的话,不妨问柳润莲,她一定能给你讲的清清楚楚,一般准确率都很高。只有个别时候有出入,比如说讲某个她讨厌的姑娘与小伙子们的交往之类。
有时,我真怀疑焦化厂还有柳润莲不知道的事情。她在厂里的大部分时间在微机室,下班之后还要回家,她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打听厂里的事情呢?况且厂里的事,有些是她可以看到的,有些是可以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而有些属于厂里的高层机密,她又是怎么打听到的呢?这叫人不得不叹服柳润莲的信息收集能力。
后来,这个柳润莲竟和陈三宝玩出了一段感情游戏。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只有他们俩个明白。我只能讲讲我目睹的情况。
沈铃兰走后,陈三宝依旧经常进微机室来走动,他和柳润莲混的挺熟。据我观察,他和柳润莲交谈比和沈铃兰交谈要轻松快活一些。因为他不再需要捏着嗓子象沈铃兰那样轻声慢语。完全可以放开嗓子大吼大叫,一声高过一声地和柳润莲比赛。说话用词也可以无所顾忌,不必象和沈铃兰说话,要提防带出脏字。
一天上白班中间,陈三宝走进微机室,起先我没在意。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不对劲儿了。陈三宝和柳润莲没有象往常一样大声说笑,都默不作声。我抬头去看陈三宝,见他板着脸在柳润莲身后走来走去。再看坐在桌前的柳润莲,将两只胳膊叠放在桌上,用头枕着,更是一脸的愠色,我当时的反应是:“这两个人在闹别扭。”我也就没啃声,低下头依旧看自己的书。
陈三宝在柳润莲身后来回走了好几趟。有几次身体都擦到柳润莲的后背了,柳润莲依旧毫无反应。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陈三宝就出去了,我觉得有点怪:“这俩人闹别扭,怎么象情人之间的呕气呢?”
又看了一会儿书,我站起身到外边检查设备运转情况。一眼看见陈三宝并没有走,正蹲在离微机室不远的地方。两手抱头,那样子好象内心极为痛苦。过了一会儿,我又到外边,看见陈三宝还蹲在那里,依旧两手抱头,那样子好象内心极为痛苦。
可第二天陈三宝再进微机室,却又象往常一样和柳润莲有说有笑了,俩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又是如何冰释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只记得从这一天起,俩人的关系就不一般了。
从表面上看,不过是象从前一样说说笑笑了。可即使是同样的一句话,一个人怀着爱意和怀着恨意说出来,那态度是绝对不一样的,给人的感觉自然也不一样了。正是从那一天起,陈三宝和柳润莲给了我异样的感觉。
过了几天,我们车间停机检修。厂里调来维检车间的工人支援我们车间。由于是自己车间的工作,我们自然承担起了其中最繁重的部分。柳润莲作为唯一的女工,只需呆在一边偶尔递一下工具就可以了。
维检车间来的人里,有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伙子,来了不一会儿,就把柳润莲给逗乐了,整个劳动中,柳润莲一直不离那小伙左右,两人叽叽咯咯说个没完。
干活中间,我直起身伸了伸酸痛的腰。无意间瞥见陈三宝远远地躺在皮带上,跷着二踉腿正在抽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过去的。回头看看我们班上的工人,个个干的满头大汗。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这时的陈三宝已升为我们的班长了,主任不在,谁也奈何不了他。
正无计可施,我回头看见柳润莲和那小伙子聊的正开心,忽然想起这两天陈三宝和柳润莲的情形,心里就有了主意。
我丢下手里的扳子,也懒洋洋地爬上了皮带,在陈三宝身边坐下,不等他开口,我就说:“柳润莲看上维检车间的小李子了,看俩人聊的多亲热。”其实,柳润莲和那小伙子站在皮带前半截,在这边根本看不见。
陈三宝一听,“噌”地就跳下了皮带,三步并作二步地朝前半段走去。紧接着便响起陈三宝又尖又细的声音:“小李子,叫你们过来是帮着干活来的,不是让你们联系(工人们对追求的戏称)姑娘来了。”小李子也不示弱,叫道:“老子就是联系姑娘来了,回头我还去炼焦联系沈铃兰呢?”陈三宝叫道:“去呀,去呀!”
此后,再进微机室看陈三宝与柳润莲的行色,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了。
本来,我对沈铃兰选择陈三宝就不赞成。如今见陈三宝竟然背着沈铃兰与别的女人调情,而这女人又是和沈铃兰曾有过节的柳润莲,我就为沈铃兰不平起来。特别是看到陈三宝走进微机室后,对柳润莲那副痴迷的嘴脸,心里就阵阵作呕。后来,陈三宝一走进微机室,我干脆毫不客气地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去。
就这样陈三宝也毫无收敛的意思,依旧大模大样地进出微机室,经常呆在里边一两个小时不出来。
前面说过,这时陈三宝已当上了我们的班长。而皮带输送机正常运行时,除有专职的看皮带工负责外,班长也承担着一部分管理责任。其中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将皮带下漏下的煤面,再用铁锹送上输送带。
陈三宝长时间呆在微机室不出来,清理皮带下煤面的工作只好由看皮带工孙金旺一个人承担了。一次,我在输送带边碰到了孙金旺正抡铁锹往皮带上送煤面,累的满头大汗。当时陈三宝正在微机室,我就笑道:“歇会儿吧,人家在里边快活,你在外边受苦,傻干个什么劲。”
孙金旺停下手中的铁锹,问:“陈三宝是不是在里边联系老姑娘呢?”孙金旺三十好几了,但说话天真率直,和我们这些青工很谈的来,我说:“你也知道了?”孙金旺说:“有什么不知道的,看他这两天一直往微机室钻的那股劲头,还看不出来?”
我说:“沈铃兰真倒霉,选了这么个东西。”孙金旺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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