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听从恩奇都的建议,沉默的走了出去。可是......那从不对他露出温和之色的少年第一次抱住了他,声音哽咽。
“王,能直面自己的情感,我很高兴,请保重自己的身体。”
她拒绝了他伸出的手,脸上是灿烂到过分的笑。
最后的最后,恩奇都死了。
他像是失去了灵魂般在殿内哭了起来,他只有这一个朋友,只有这么一个了解他肯包容他的朋友。
卢伽尔班达忌惮他的半神躯体,宁孙只是遵从天命规则。他的父母看似爱护他,实则对他毫无感情。
只有恩奇都和奥尔罕,愿意陪在他的身边。
他是王,注意不能同于常人。孩提时代的温和随着丑陋的人事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他还是学会享受。
吉尔伽美什从遥远的回忆中苏醒,他转头看了眼荒芜的庭院,随意的坐了下来。
他很累,比在前去死亡之海的跋涉中还要来的疲惫。
无法理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那段艰辛的跋涉,只是为了那两个人的复活。
他想让她永远的活下去。
千辛万苦找到了长生不老药后他摘取了山间的小花,内心难得温柔的仿佛可以滴出水。
[奥尔罕,我回来了。]
可是......鲜血浸透了沙场,满目是随意丢弃的兵甲。
而那个人的墓碑定定的在寒风中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真实的一幕。
衣衫不整,胸膛和背脊上插满了箭,身上无一处完好的肉。她明亮的眼再无光泽,暗沉的血不断地从眼眶中渗出。她的右手紧紧的攥着手上的长剑,强撑着屹立在战场之丘。
“王,我会成为帝国的剑......”
帝国的剑啊,男人想着突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哭了。
他扯断了身上的所有,像疯子一般在墓前嚎哭起来。
“我爱着你,奥尔罕......”
他死死的匍匐在她的墓碑上,亲吻着她的名字。
“王,你要活着,我想把胜利一直带给你。”
我不要胜利,我想要你活着,我想把整个世界送给你。
她不该这样凄惨的死去......
他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画面,小小的人被卢伽尔班达抱着,不愿意对任何人展露笑颜。可是刚一见到了他,天真无邪的咧开了嘴。
稚嫩清澈的笑,仿佛在他的心底激起了一层一层的波浪。
“你爱着我吗?奥尔罕......”
她没有回答,是啊,她已经死了。
“你是爱着我的吧......”
他只摸过她的脸,留念那手间如丝绸般的柔滑感。他从没有像一个毛头小子般顾忌她的心情。
他在濒死前曾问过人类的始祖:她还好吗?
[你无法拯救她,她是你无法触摸的存在。但你们还会相见。]
是吗?无法拯救。
不过还能见面就足够了,我是她的王,对于心仪的臣子,自当付出所有。
把我的灵魂和根源当作赌注押给了阿赖耶,我获得了可以和恩基抗衡的能力。
我可以欺负她,但决绝不允蝼蚁之辈欺压她一分。
她的血迹只可我望见,她的泪水亦是。
他爱着她,比她那可笑的如同孩子间的依恋更像爱。
再死去穿梭的世界中,他遇见了她口中的泽田纲吉。
一个如同沙曼尔一样可悲的人。
影子般胆小的爱,绝望而愧疚。
一点一点的光,却也想包围住那个冷情到不可思议的孩子。
那个身上满是阴霾却伪装的□□无缝的男人,在为自己安排一条死路。
他无法理解,那个男人的爱。
而作为王的自己,爱就是给她一把刀子,让她靠近自己,毫不犹豫的打开自己的铠甲。让她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却甘之如饴。
我不需要爱这个世界,尽管有趣但还不值得我付出真心。所以你来替我爱这个世界,而我爱你。
黑夜再次来临,金发的王闭上了眼,结束了一天的暴虐,他回归梦乡。也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会放下心绪。
梦境又开始了。
他在漫长的黄沙上缓慢的行走着,小姑娘总在他前面的一点位置,却总也追不上。
路过一片熟悉的河流,他望见了她很多的记忆碎片。陌生的,熟悉的,原来她的真正姓名是藤原有枝子,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男人伸出细长的手指,随意拾起了一片碎片,那是小姑娘孩提时代的记忆。
她扎着高高的小马尾辫,面色通红的站在马路中央,神情惶恐的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懦弱的像个小傻子。
吉尔伽美什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嗤笑声,目光却更为专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还愣怔的站在马路中央,眼看着要被一飞速驰过的车撞上,他攥紧了手。
没有意想中的哭泣和尖叫,那个小姑娘身边的一切事物仿佛停滞了。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停止的时间,小心的踏出了第一步。
那是她真正的力量吗?强大的似乎不像是人类。
仔细的盯着小姑娘纯真的笑,金发的王突然感到心尖的抽痛,像是一把细小的剑刺进了心脏般,让他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吗?]
眼前的光景再次转变,这次似乎他进入了她的记忆中。
她长大了一些,可还是一个孩子。
抖索着身子缩在薄薄的棉被中,一张漂亮的小脸上不像上次那样带着愚蠢到欠揍的笑,而是带上了熟悉的冷淡。
夜晚很黑,她没有开灯,诺大的房间只有一个人。她的眼瞪的大大的,似乎不像是表面那么平常的模样。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却意外的颤抖了几下。
“你看的到我?”
意外的展开,她似乎能看见他。男人沉默的走上去,在小姑娘奇怪略为害怕的目光中,他难得的摸了摸她的头。
耀眼的金发,照亮了暗淡的房间。
“你是精灵吗?”
“不是。”
男人抿紧了唇,撇开头,他无法忍受小姑娘过分灼热的视线。
两人尴尬的互相对着,不知过了多久,她露出了腼腆的笑。
“大哥哥,你冷吗?”
顿了几秒,他才发现,小姑娘浑身发着抖。挑了挑眉,男人毫不犹豫的将身上仅有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肩上,露出了他满是伤痕的上身。
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突然哭了出来。
吉尔伽美什沉默的阴下了脸色,“你嫌弃这衣服吗?”
“不是,大哥哥身上这么多伤,那该是多么疼啊......”
“......”
他仰了仰头,半晌没说出话来。
轻轻的用粗糙的手指拭去了小姑娘眼下的泪,他坐在了她的床头。
“睡吧,我看着你。”
“不离开?”
“直到你睡着为止都不走。”
她晃了晃脑袋,调皮的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谎的人是小狗。”
“恩......”
他就这样□□着上半身沉默的守在她的身边,目光专注。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小姑娘睡着,他疲倦的闭了闭眼,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暖意。
睁开眼才发现她把自己的小棉袄挂在了他的肩头,不仅如此,小姑娘还尝试将自己的被子分一半给他。
目光顿了顿,他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沙哑。
“睡觉,我不冷。”
强制的把她的头压在温暖的被子中,他眯起细长的眼,意外的勾勒出了柔和的光。
“你只要顾及自己就可以了,不必在意我。你必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
他守了她一夜,天亮时他又回到了那条河流,就像是做了一场可笑的梦一般。
他突然再次想起了伊丝塔尔的诅咒言语:终其一生,他将无法忘记内心的悲恸,他将永远一个人向前行走,永无止境。
恍惚中,他似乎见到了奥尔罕,她像个陌生人一样平常的看着他。
他张了张了口,“奥尔罕”那三个字还是卡在了喉中,最终化为了一句。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