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主人,若是真的让万贵妃将苏挽月带到了永宁宫去用私刑,事情必定会闹大。如果惹恼了朱佑樘,迟早要将永康公主这个罪魁祸首翻出来。这个宫里也许可以暂时凭借地位和权势逞三分威风,但谁能预料到未来的变数?尤其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更是任何一方都不可以轻易得罪。
“母妃。”永康公主被郭惠妃一声呵斥,立刻垂了头。
“还不去给苏侍卫赔罪?”
“什么?给她赔罪?我做错什么了?”永康公主一脸惊讶看着郭惠妃,赌气跺着脚说,“我才不要!”她不可能做这么低三下四的事情,这么多下人看着,若是真是赔礼道歉了,以后的脸还往哪里放。
“还不快去?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来说你不成?”郭惠妃又说了一句,语气十分严肃。
永康公主仍然站在原处,撅着嘴没动,有些心虚地说:“我又没做错事。”
“你还嘴硬!”郭惠妃回头又怒斥了她一句,她心里实在着急,不禁回头向苏挽月笑了笑说,“本宫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也舍不得调教,今日有失大体,希望你们原谅。”
永康公主见母亲低声下气向苏挽月说话,不禁咬了咬牙。
“惠妃娘娘,实在不敢当。”苏挽月不是那种给几分面子尾巴就翘天的人,既然别人主动给个台阶下,也就息事宁人算了。
“若是太子日后问起,还请苏侍卫不要怪永康公主,原谅了她年少无知才好。”郭惠妃朝苏挽月温婉地笑了笑。
“娘娘多虑了,太子在毓庆宫,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苏挽月心道,就算他知道了,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难得苏侍卫明事理,大家也不会伤了和气。”郭惠妃看着其余人等,轻声说了一句。她这句话一语双关,若让在场的人谁要事后提起,也会背了个伤和气的罪责。
“惠妃娘娘,臣带宛岳出宫了,就此告退。”牟斌低头打量了苏挽月一眼,她虽然形容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卑不亢,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永康公主伤害和被万贵妃的侍女侮辱而生气。
她的左边脸颊上挂着几丝血渍,头发也散乱在额前,常人看来必定是狰狞可怖,但配上她水灵又纯净的眼睛和洁白如玉的肌肤,反而觉得像是一幅山水画中可以点缀的丹朱风景。
“去吧。”郭惠妃微微点头。
牟斌带着苏挽月就走,苏挽月隐约听见身后有轻微的笑声,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那位刁蛮公主,正拉着杨宁清的胳膊,要他跟自己回永寿宫,而郭惠妃仿佛对女儿的蛮横视若无睹,早已袅袅婷婷地离开了,任由他们二人在宫门处拉拉扯扯。
杨宁清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他的身形姿态似乎是不太情愿,却不得不跟着永康公主回去。
苏挽月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涩涩的,果然有父母亲在身边最好,就算惹了天大的事,也有他们去操心打点。
“你怎么了?伤口疼吗?”牟斌发现了她的异样神情,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头来看她的脸。
“不疼,没事的。”她怕他担心,抬头朝他凝眸一笑。
“等我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耽误太久不好。”他没有急着带她往神武门去,而是拉着她,在附近一处非常偏僻的回廊坐下,从衣袖内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帕,又取出一个装着药酒的小玉瓶,沾湿了丝帕,凑近了她的脸颊,一点一滴认真地替她拂拭着那些细微的伤口。
她不由自主地仰起了头,有经验的锦衣卫随身都会带有各种应急药品,牟斌身上自然不缺这些东西。
“这药酒系天山雪莲精炼而成,只要处理及时,一定不会留疤。你不用怕。”牟斌温柔地替她擦着脸,谆谆叮嘱。
“我才不怕呢。”苏挽月的心情早已从刚才的阴影中脱离出来,顽皮地说着。因为她仰头娇笑,牟斌握着丝帕的手不禁微微一抖,她立刻叫了一声说“哇”,他吓了一跳,惊问道:“怎样?弄伤你了吗?”
苏挽月微笑伸着头说:“你这么细心,当然没有!”
牟斌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带血的丝帕卷成一团放入靴筒内,他忽然觉得左肩一沉,却见她顽皮地将下巴搁置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说:“就算真的脸上留几条疤也不要紧,只要你不嫌弃我丑就好!其他人怎么看我,我根本不在乎。”
他耳边听着她的细语,心头不觉又是一阵悸动,却尽量凝固着声音说:“你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苏挽月点了点头,闭着眼睛说:“当然是真话。”
她话音未落,只听见不远处有一个清冷的声音说:“光天化日之下,锦衣卫竟然如此放肆,视宫规如无物么?”
苏挽月听到那一缕清清凉凉的声音,只觉得头顶似是忽然响起一道惊雷,立刻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丛疏林之后,有一人白衣胜雪,神情落寞如远方孤雁,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立了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