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祸延天下”,是一个很严重的词。
“你的意思,是要我主动离开苏挽月?”朱佑樘目光灼灼地看着沐谦,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是他对他说出来的,他冷笑一声,语气有些刻薄,“你以良臣进谏为名,说服我放弃她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用她来取代你死去的未婚妻阿缇雅?”
沐谦见他语气凌厉,立刻俯身跪在青花雕砖上,安安静静的样子,似乎是默认。
“当年罗婺部落联合边境叛匪,企图兵变,是你暗中设计让他们内部分裂厮杀,白鹰并非死于山洪爆发,而是死于叛匪的乱刀之下,你坐收渔翁之利,数年来让慕蝶一直活在内疚之中,她却并未发觉你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利用他们。”朱佑樘疾言厉色地看着沐谦,冷笑着说,“你十三岁的时候,就有那样的计谋和手段,你以为我会如此轻视你?”
沐谦凝视了朱佑樘几眼,他早知道这个皇太子不好对付,他的心思谋略,远远比他的年纪要高出许多。没有对手的人是寂寞的,“棋逢敌手”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恰恰相反,会让他们觉得十分好玩。
“殿下果然厉害,臣佩服。”沐谦的眼神很平淡,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轻笑,“时隔多年,殿下竟然能查得如此清楚。”
“维护云南稳定是沐府的责任,这件事你没有做错。你对不起的不过是那些被你利用的人罢了,就像你身边的慕蝶,你并不爱她,只是利用了她对你的感情。”朱佑樘看着那个面色平静的人,仿佛能从他眼底看到枯萎的内心。
“不,殿下猜错了。”沐谦轻轻摇了下头,“臣对慕蝶,自一开始就没有别的念头,她的心也早已随着白鹰一起死了。”
慕蝶的痴情和善良,让她毫不犹豫地背叛了罗婺,而他身为新一任黔国公,为了云南的安定和沐府的稳固,也毫不犹豫地利用了慕蝶。当年她与他都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她为自己的情郎千难万险奉上真心,却发现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阴差阳错被自己亲手害死,从此愧疚和思念如影随形,她的余生都会记得白鹰的情深意重,无法再接纳其他男人。
“所以你心念之中,才会想追回你的未婚妻?”朱佑樘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你失去了自己心爱之人,所以想要我和你一样?”
“臣决无此意。”沐谦抬头深深望了一眼朱佑樘,“自古君王用情太专一,对国家而言,并不是吉祥之兆。”
朱佑樘负手而立,他的嘴唇紧紧抿着,有些隐忍的意味,他并不常在人前肆意坦承心事,特别是像沐谦这样敌友难分、睿智敏感、观察入微的人,即使他心里有万丈波涛,也不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松懈。
“臣也希望苏姑娘能够得到天神庇佑,平安归来。但臣更希望,殿下日后不要再像这次一样。殿下一定要为大局着想,多多保重自己,千万不可再以身犯险。”沐谦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
“你这番话是发自真心,还是另有所图?”朱佑樘扬起眉,棱角分明的唇微微弯起,“不管你有何目的,我明确地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放弃苏挽月,也不会让任何男人伺机打她的主意。”
“殿下越是如此,臣就越担心。”沐谦望着朱佑樘的侧脸,有些像是看一个遥远却又熟悉的故友,眼神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当年臣对阿缇雅,若有殿下对苏姑娘一半的勇敢和坚定,又岂会空惹半生惆怅?但并不是臣做不到,而是不敢去做,臣刻意对她冷落疏远,阿缇雅对臣误解太深,才会酿成终身之恨。”
“你所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朱佑樘毫不在意地抬起了头,眼神笃定地说,“大明江山稳固,没有任何情境能够逼我非放弃苏挽月不可,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放弃?”
沐谦不再说话了,他将目光看向远方的夜空,仿佛勾起了许多心事。
一生之中,如果能够遇到那样一个人,她能够扰乱你的思绪、激动你的灵魂、惹起你的心头的涟漪,让你能够为她奋不顾身,那么,珍惜这段缘分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毕竟,人生并没有给每个人太多肆意享受快乐的时光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