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低头看了看朱佑樘的茶盏,里头冲泡着的,果然是他最喜欢的茶叶。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单独和贵妃娘娘说。”朱佑樘放开了她的手,柔声吩咐。
“是。”苏挽月点头答应,快步走了出去,心里暗自琢磨,不知道他们这对死敌今天要秘密洽谈些什么。
“太子如今的模样,很像你的母妃啊。”万贵妃看着朱佑樘,似乎又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在典藏内库当值的温柔女子,她明眸皓齿、姿容柔婉,以至于让宪宗皇帝一见倾心。她本是一个隐忍和聪慧的女子,总是天真纯善、不问世事,只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了。
朱佑樘的脸色微微有点变化,他等待着万贵妃继续往下说。
“你母妃是广西土官的女儿,广西叛乱被平定后,她被没入宫中为奴。广西山水有灵气啊,”她说到这里忽然语气一变,望着朱佑樘,“你的性情也和你母妃一样,完全不像你的父皇。”
这些话若是普通人来说,自然属于大逆不道,但万贵妃说得信手拈来,底气十足。
“娘娘突然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有何意图?”朱佑樘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惊涛翻滚。他并不是第一次知道母亲纪氏本是广西土官的女儿,但这么多年来,她的身世一直被所有人讳莫如深,尤其是在当年纪淑妃离世之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几乎都被秘密处理了,侥幸活着的人也从来不敢轻易提及她的名字。
“你不是一直以为是本宫害死了你的母亲么?”万贵妃看着朱佑樘,有种了然于心的笃定,“你肯定听过很多版本的传说,但是本宫今日就告诉你真相吧,纪淑妃不是我害死的。”
朱佑樘没说话,伸手抚上了檀木椅的靠手,脸色波澜不惊。
“你一定不相信,所有人都以为我毒死了她,甚至皇上也曾经这么以为。”万贵妃笑了一下,而后猛烈地咳嗽起来,她拿着绢帕捂着口,雪白的绢子上印着殷红的血迹,她似乎并不在意,将绢子扔到附近的痰盂里,虽然有些挣扎的意味,神情却并不狼狈,“她是自己服毒身亡的。”
朱佑樘猛然听到这句话,如玉的一张脸上像是一层一层覆盖了细小的冰霜,寒意逼人。
万贵妃轻轻掀起珠帘,面色枯黄地望着他:“你一定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不想知道,她临死之前对本宫说了什么?还有,她的骸骨究竟葬于何处?如果你想知道,那么本宫就和你谈一笔交易。”
“娘娘要什么条件?”朱佑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开口问。
万贵妃笑了,老谋深算的那种笑,虽然她的面容已被年纪摧残得皱纹遍布,但头脑永远思绪清晰。她知道朱佑樘心里最深沉的痛苦和思念,都来源于他的母亲纪淑妃,能知道当年母亲死去的真相,知道母亲在世间说的最后一段话,对他来说绝对是梦寐以求的。
“太子聪明睿智,”万贵妃全然没有了昔日咄咄逼人的架势,“本宫的条件就是,在太子登基之后,不得对万氏家族有任何追罪之举,包括万通梁芳等人在内,一概既往不咎。”
“娘娘不觉得这个条件太过分了么?就算我答应,满朝文武未必会答应。”朱佑樘并没有立刻松口。
多年来的杀母之仇,万氏一党的种种恶行,万贵妃竟然要他从此一笔勾销,这笔交易对她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
“太子不肯答应,或许是因为条件不够诱人。”万贵妃笑了笑,“你心中最重视的人莫过于你母妃和苏挽月,只要你肯答应本宫的条件,本宫就再卖太子一个人情,保证不再对你心爱之人下手。你应该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云南之行你可以派遣东厂诸人暗中保护,紫禁城却不一样。”
朱佑樘知道她不是虚张声势,她能掌控后宫数十年,毒杀无数宪宗皇帝的妃嫔和子嗣,自然有她的各种秘密手段,她如果存心要谋杀一个人,后宫之内处处都是机会。
“当初,你便是如此害死了我的母妃?”他心中怒火升腾,即使再好的涵养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愤怒。
“不是我。”万贵妃侧头看着动了怒意的朱佑樘,“不是本宫要她死,而是她自己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