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利用完了她最真诚的情感,才来骂她寡廉鲜耻,说她苦苦纠缠,不要紧,这都不要紧。年少心性的人最惹不得,因为一冲动她什么也做得出来。他不仁,她不义,膈应人的方法多的是。况且她由来乐意学习他的言行,曾经是因为喜欢,如今是因为痛恨。
于是她欣然求旨,前往陈国适陈王——宇文思。
宇文和看完信,惊恐地后知后觉,咬着牙一字一句问:“清河帝姬?”
“是我,儿子。”姬初慢慢松开宇文和的手腕,郑重地将信纸收起来,微笑着安慰他,“要怪就怪你兄长。是他先说让我做你嫂子,现在又反悔,非不愿让我做你嫂子。我只好勉为其难做你的后娘了。”
宇文和凝视她眸光中闪动的笑意,因强行压制一涌而上的诸多复杂感受,眼角隐隐一阵抽动。片刻后如梦方醒,他只觉遭受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瞬间发疯一般奔了出去,仿佛姬初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吃人野兽。
可怜见的,路上随便撞见个人,调戏完了才知道是他后娘,这个打击可能十分惨痛。
姬初透过掀起的帘子注视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情似笑非笑。当竹帘重新垂下,隐秘的悲哀几乎快要淹没了她。
“殿下?”车骑校尉虽然没有阻拦那群少年的离去,但因对事件一头雾水,仍然询问姬初的意见。
姬初一本正经道:“不用管他们,方才那是陈王的二公子,想先来跟我叙叙情谊,无奈生性羞涩,不好意思了。我们继续走吧。”
辇车外的卫士面面相觑,捂着嘴发出一阵窃窃的笑。
前行不久,西方浓烈的黑暗完全淹没了日光,密林中隐约的虫鸣此起彼伏。树梢开始有晚风大作,雾霭沉沉,大约夜雨将至。仪仗队终于看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把沉浮着靠近,一时人潮涌动,车如流水马如龙。
对方停在十丈外,领头的文士仪容严谨,高声问道:“敢问前方可是清河帝姬凤驾?”
车骑校尉心知对方身份,应道:“正是。”
“陈王府司徒李为奉陈王命,出城五里恭迎帝姬。”语毕,陈王府一干人等兼一千卫士俱跪地拜见。
当他们跪下去时,姬初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她脸色有些发白,便坐在车中,隔着帘子道:“免礼。”
戌时二刻许,帝姬仪仗进了陈王府。
姬初刚沐浴出来,长发犹在滴水,此时天地间已经一片凄迷,水雾朦胧。
卧房点了数十盏烛台,明亮如昼。大雨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得她宽大的睡袍猎猎作响,似欲飞去。
她才发觉幽窗未闭。
随侍的宫女青娥连忙要去关窗,姬初摆手,披了一件长衣,静静行至窗前,凝视窗外夜雨霖铃。
她恍惚又回到当初盛夏时节,同宇文元躲在华林园的湖心亭中,听豆雨敲枯荷。夜色里寂寞如一座死城的宫廷,只因那一场雨而变得繁华如烟,生机勃勃。
姬初顷刻醒悟过来,又气又恨地掐了自己一把。她不觉得残忍,这一路已然习惯了。
她越怕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能回忆起他们的过去,回忆偏偏就会无处不在地涌上来,令她隐隐作痛。
这窗外是几杆清雅的湘妃竹,那片脆弱的新绿,因冷雨成珠滚落而微微颤动,一如她此时的眉睫。
她迫使自己思忖别的事:方才陈王命人出城五里来迎她,这是极其隆重恭敬的礼仪。诸如皇帝班师回朝,群臣须出京十里来迎。但他可以不必这样,在城门迎帝姬辇驾同样挑不出错来。
尤其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来陈国是什么目的,但是态度依然如此难以捉摸,让她十分费解。
这时红素突然推门进来,禀报道:“殿下,大公子宇文元求见。”
是他——
别后第一次重逢,是否要在今夜?如果她见了他,很可能一切勇气都会丧失。因为这是最后的退路。他也许会说要带她走,那么她可以拒绝吗?她舍不得拒绝。
然而宇文元不是这样深情到不顾一切的人。
他一定会带她走,是因为不想在陈王府看见她。等她堂而皇之逃了,再回宫去,她就没可能第二次请旨来陈国了。
姬初怔了须臾,为自己如此透彻地看穿宇文元的意图而感到悲哀。
她回过头,懒散地坐到书案前,坚决地否定道:“有什么好见的?明早有的是时间见个够。今晚不是他尚主,就不要惹人闲话了。”
“是。”红素忍着笑退出门去,没发现书案后姬初的手被自己掐得颤抖。
约莫过了不久,又有人踏进来,脚步声与侍女的轻巧明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