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一时竟不能阻止,只恨自己嘴欠。可他总不能以声音难听为名,驳了武修仪吧;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劝武修仪下去。
于是,待尚仪局的司乐宫女传报乐名后,武修仪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手鼓,背对着皇帝,左摆臀,右扭腰:
“张家姑娘~十七呀八,她没~有兄弟没有娃,一纸军令……”
他“咚咚”敲着鼓,转了一圈,嫣然回首看皇帝,以鼓遮面:
“到了她家,她爹妈愁得眼都快瞎……”
……谢令鸢觉得,她才是眼都快瞎了。世子啊,你这样黑你姐姐,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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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姑娘十七呀八,她收拾包袱跨上了马……”
武修仪做了个跨上战马的动作,绣着紫藤花的裙子跟着翻起来。本来是挺好看的,但谢令鸢一想到他是世子,觉得眼睛又瞎了一次。
边关的民谣嘛,都是些游牧民和老农民干活时你一句我一句对唱出来的,比起有平仄、有典故的正经乐府词,可谓是粗鄙不堪,再配上武修仪那一副神来之笔的嗓音……
边地民谣粗俗,然而这歌声简直污染了民谣。
且因为是民谣,清商署也没有曲谱,竟不能伴乐,于是偌大大殿,空旷回荡着武修仪如破风箱一般的嗓音,连个缓冲都没有。
“蓬头垢面(咚咚)到了军营呀,从此再也没回过家……”
大殿内一片寂静,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何太后,终于是撑不住,面具般的冰冷神情有了一丝裂纹。
白昭容则以袖遮面,悄悄捂住耳朵,驱散耳边绕梁不绝的余音。明明她唱的乐府版《张女辞》声如天籁,然而听了武修仪的民谣版,她几乎可以三日不觉肉味。
其他妃嫔,已经是哀求地望向皇帝,她们实在撑不住了……
“张~家姑娘十七呀八,比起男儿一点也不差,要用就用~最利的刀,要骑就骑最烈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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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唱得好!朕重重有赏!”萧怀瑾终是不能再折磨自己和爱妃们,及时打断了武修仪,昧着良心说出了这番话。
天可怜见,这一定是他生平最大的谎言。
武修仪意犹未尽道:“陛下,臣妾这歌还没唱完呢,那……臣妾日后再为陛下献唱,可好?”
……见武修仪眼巴巴望向自己,皇帝觉得接下来大半年,他又不想看到武修仪了。
丽妃捂着耳朵,扭着杨柳腰出列,轻笑一声,眼波横流:“武修仪另辟蹊径,也是用心良苦。只是这边关民谣嘛,终究粗犷,臣妾为陛下排了一支舞,也想为姐妹们去去粗犷之气。”
萧怀瑾以前只是觉得丽妃花容月貌,此刻看她,简直是云阙瑶台上,乘风下凡的仙女,赶紧速速恩准她。武修仪则遗憾地退回了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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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丽妃站在大殿中央,奏乐之人分坐在外围,正准备起乐——
哪里都有的德妃忽然又冒了出来,拜道:“太后,陛下,臣妾不才,十分欣赏丽妃妹妹的舞姿,想为丽妃妹妹伴舞,也一道献艺呢。”
丽妃正挽出婀娜姿势,闻言脸色倏然而变——
德妃怎忒的无耻?
她郑妙妍以舞技冠天下,力压京中闺秀圈,德妃竟然想借着自己的绝世舞姿,来凑热闹沾光、献媚争宠?
要不要脸?
丽妃气得咬牙切齿,正待禀明天子,请求将德妃斥退,却见德妃已经笑盈盈地走到了大殿中央,向着自己抛了一个如花的媚眼。
随即她模仿丽妃的动作,摆了一个与丽妃相对的起手式。重心下移,腰胯曲动,一手在头上挽花,一手伸向对方。这个对舞姿势,待会儿跳起来,可以十分自然地抱住丽妃,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心机深沉的恶毒女人!
丽妃被恶毒的德妃,气得浑身发抖。萧怀瑾却是一笑,点头允了。反正谁来跳都随意,只要别叫武修仪唱歌就好。
奏乐响起,笙埙排箫胡笳琵琶箜篌钟磬齐上阵,仙乐飘飘。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韵律——
“啊!!”
有盘子摔碎的声音,宫女惊叫着往殿内冲来,随即被什么扑倒在地,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断了。
众人目光望过去。
谁敢在御前宫宴上喧哗?一位尚仪司令正要把这不省规矩的拖去发问,随即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惊呆了——
血腥味扑鼻而来,门口的宫人纷纷惨叫着闪避,谢令鸢和丽妃不约而同回过头,一头巨大的身影跃入眼帘,直扑她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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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清悟的身形隐入夜色中,凭着记忆入了晋国皇宫。他站在含元殿的殿顶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虽说那夜看出了不对,但他毕竟不是神仙,也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在来的路上,先派了几名罗睺去皇宫附近探查,然而罗睺却从此失踪了。
此刻入宫,宫内守卫依然是森严,一切看似正常。
是了,今日是萧怀瑾的生辰,他是深秋时令生。
郦清悟的目光高高在上地巡梭着,后宫的布局,时隔多年依然未变。仙居殿并未废弃,反而被萧怀瑾赐给了宠妃白昭容。只不过仙居殿里种的桃花,已经没了,改种了北地荒漠才能见到的坚韧红柳。
他再往西苑的方向走,一路则冷清了许多——
有血腥气飘了过来。
他开了气听,是庄子的“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半晌,却听不到附近有紊乱的气息,甚至没有活人的气息。
极目远眺,太-祖曾建的豹房,此刻大门敞开,门口一地鲜血,有人横七竖八躺着,地上全是破碎的尸块。
——那里面原本关着的虎豹,都已经不见踪影。
帝王赐宴,多在朝阙。
朝阙殿离西苑,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郦清悟闪身往朝阙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