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对不能回京城办婚事是有些遗憾的。
这边毕竟是客居之地,在这边成婚,毕竟还是显得有些不庄重。
不过也没有父母在一地,儿子却在另一地成婚的道理。章汌对此倒是想得开,劝章夫人说反正林家是做海上生意的,四处为家已经习惯。
说到后来,章夫人也就慢慢地放下了这些想法,全心全意操办婚事。
派去迎亲的人走了之后,章夫人找了章绣锦,说了一件事。
她想让章绣锦回京城去。
“当初想让你过来,也是因为想着远着三殿下。”章夫人说,“如今看来,这个念头不过是空想。既然如此,就该让你回京去。家里头母亲只怕也想你了。”
章绣锦沉默着。随后,她说好:“可是,娘你身边没人陪也不好。”章夫人将鬓边落发拉起,拂到耳后,说:“不碍事。没有人操心,我反而自在。”
“让四妹妹留下来好了。”章绣锦说:“四妹妹,虽然有嬷嬷教着,有些事,嬷嬷也是教不好的。”章夫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动心,口中却说:“玉儿会不会怪我。”
“玉姨娘,也只是玉姨娘。”章绣锦摇头,劝着章夫人,“况且,庶女被养在嫡母身边,将来说亲也好。为了四妹妹,玉姨娘想必也是愿意的。”
章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孩子。”章绣锦知道,她已经松动了。
随后,章夫人对章大人说了这件事,章大人犹豫良久,答应了送章绣锦回去这件事,对章绣妍是不是要留下来却无所谓。
“你若是愿意,留在身边解闷也好。”章大人说,“院子里若是没个小姑娘说笑,也确实显得闷了些。”
章夫人立时笑道:“要不要给老爷买两个小姑娘过来,摆在书房里陪着老爷说笑?”两人笑着耍花腔,端着汤水进门的章绣锦在门边站了一下,悄悄离开。
回到与章绣妍共居的院子,章绣妍正拉着红琴说着江南特产的美食,两人聊得兴起,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的到来。
章绣锦等了一会儿,才出声叫了章绣妍过来,说起章夫人将她留下来的意思。
章绣妍有些犹豫不定,随后却又点了点头:“我比三姐姐小,婚事还不那么着急。可是若有了在嫡母身边教养过的名声,却是极好的。”
章绣锦失笑:“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章绣妍就笑着挽了章绣锦的手,问章绣锦,在江南生活,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似乎没过太长时间,迎亲的人就已经送回了消息,再过两天就要到了。纵然是早已做好准备,章家也顿时忙碌起来。
一眨眼,时间就已经过去,新娘子就要进门。
章绣锦与章绣妍招呼着一群夫人小娘子,忙乱之间听到前面说新娘子已经到了,不由得各自微笑起来。
等到送入了洞房,大家各自去吃酒,章绣锦方才与章绣妍一起去见了章夫人,稍微歇一歇。
酒席将散的时候,管事的上前,面带不解:“夫人,有件从京城来的贺礼未曾署名。”章绣锦吃了一惊,听章夫人问了问详细情况,忽地想起章绣茹来。
章绣茹,如今可不是在京城?她贴着章夫人将这件事说了,章夫人也想起这一茬,回过神来。问了那贺礼的详情,发现都是些不容易做手脚的东西,也确实显着有几分粗糙,于是就让管事将贺礼按照惯例转交给了章汌。
等到第二日喝过媳妇茶,章夫人对林姑娘,如今的章二奶奶说着日后夫妻和睦的话,章二奶奶与章汌两人都坐着聆听。章二奶奶神色明朗说好:“我是一心和夫君过日子的。”
章汌的耳尖微红,偷偷地勾住她的手。
章绣锦看着,慢慢勾起唇。章二奶奶转身看向章绣锦与章绣妍时,两人都站起来,各自行了一礼。
章二奶奶连忙还礼,送上自己的礼物。
与送公公婆婆表示自己针线活尚佳的礼物不同,给章绣锦与章绣妍两人的礼物,章二奶奶表现得极为大方。托盘里送上来的,是两对相似的玉镯,一对宛然凝碧,一对洁白无瑕。
章二奶奶大大方方地取了手镯递到两人手中,笑道:“我是商户人家出身,规矩上有些欠缺,还请两位妹妹日后多指点于我。”
章绣锦含笑谦虚婉转两句,将镯子带上,章二奶奶脸上的笑意就浓厚了些。
隔了千山万水,三日回门一事,也不过是章二奶奶派人往泉州送了信回去。同时回去的还有章汌备下的几车礼物。
新婚一月,章家儿女启程回京。
送走了人,章大人与章夫人带着章绣妍回到居所,一时之间觉得室内空空。章绣妍连忙上前撒娇,让章大人与章夫人脸上的笑意,终于又浮现了出来。
路上的章沁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找上了章绣锦。
“你还是要嫁给三殿下,是吗?”章沁问,“为什么?”
他看着章绣锦,眸色暗沉:“我以为,章家不会再送一个女儿到皇家去。”坐在章绣锦身边的时候,章沁的神色有些黯然。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了。”章绣锦说,“你要明白,这件事由不得我选择。”
章沁点头,面露不甘:“我知道了。”停了停,他说:“我不想留在京城了。”章绣锦错愕:“你想去哪里?”章沁低头,说:“若是还留在京城,日后也不过是如同父亲一样,遇到这种事,连反抗都不行。”
章绣锦转过脸去看他,少年的脸颊已经开始渐渐地有了坚毅的轮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了京城,也是本朝的地界。你想去哪里呢?”章绣锦问。
章沁看向远方,迷茫:“我也不知道。”
安静好一会儿之后,他说:“也许去军中。”片刻之后,他又摇了摇头:“去了军中,手握重权,这重权,也不过是陛下给的。”
他又安静下来。
章绣锦垂下眼帘。章沁的话,她听明白了。少年开始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却发现前途的渺茫。
这种感觉,章绣锦曾经有过。最后她妥协了。在现有的规则之下,她做到了最好。
拍了拍章沁的肩膀,章绣锦说:“慢慢想。最少,成家立业之前,你都可以想清楚你想干什么。成家立业之后,你身上就要开始负担旁人的生命,你不再是一个人。”
“现在我也不是。”章沁转头微笑起来,“我还有爹娘,大哥和你。”
章绣锦笑了笑:“是啊,还有我们。所以,一定要好好想想。”
回到驿站,红曼偷空对章绣锦说:“姑娘,您不该那样对三少爷说。”章绣锦转过脸去,含笑问她:“为什么?”
“三少爷那番话,若是有心人听了,也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过来。”红曼说,“中间可发挥的东西太多了。您是该谨言慎行的,毕竟,您身边人不少。”
章绣锦点头,转过脸去让她给自己拆头发:“你说得是。”
等到红曼将走,她说:“不过,这些消息,都是先送到容三那里的。”红曼想明白这句话,背后冒出一身冷汗。
消息传到京中,容铉毫不意外看到了这番对话。
然后,他大笑起来。
没错,父皇对章绣锦有那么一点关注,却更关注自己。对章绣锦,父皇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样多用心。
他将这张单独拎出来烧掉,将剩下的消息整理好,让人给皇帝送过去。
皇后最近身体日渐凋零,皇帝看起来,也似乎有些伤心。容铉想,过不了几日,立太子的消息,大概就要传出来了。
至少,给皇后一个临死的交代。
他站起来,将贴过来的两个宫女推开,扬声叫着伺候自己的小陆子。
内侍一溜烟地跑进来,仿佛没有看到站在那里的宫女一般行礼:“殿下有何吩咐?”容铉让他传话御厨房送吃的过来:“若是再做不好,就换人。”
小陆子躬身应了。
两个宫女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地走出门去,然后,各自对视,回自己的住所。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天色将晚,两人换上薄纱,起身去浴池。
容铉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走进来,等到两人将要下水,唇边慢慢地浮现出笑意。
“来人,”他叫着,“意图勾引皇子,拖出去打死。”
两个宫女一人哀声落泪,另一人倔强看过来,不等说什么,就已经被容铉一指点倒:“拖出去。”
再过半个时辰,全身湿透的两人就已经跪在皇帝面前,连湿衣都不曾换下。皇帝高坐台上,听完两人的回报,轻轻一笑:“呵,果然还是小孩子。”
他轻飘飘地打发两人离开,不再提起容铉所说打死的话。
内侍悄声来报,章妃送了消息过来,说皇九子又不好了。皇帝面无表情:“太医已经过去了吗?”
内侍低声说是,皇帝微笑:“朕非良药,过去了,也不过是给太医添乱。让太医好好诊治,切记不能让章贤妃太过伤心。”
压低了声音,皇帝低低地说:“若是太过伤心而去了,朕的后宫,就又少一人了。”
内侍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将皇帝的话转告了前来传信的贤妃宫室的内侍。那内侍仓惶的神色渐渐地变成了惶恐。
皇帝独坐室内,轻声一笑,自语:“也是时候该死了。”
容铉很快就知道了皇帝的低语,不由得同样地轻笑起来。皇宫里看来,当真要乱一阵子了。
他眯起眼想,这样也好。一年又一年,至少在自己年岁到之前,章绣锦也不要想定亲了,也正好名正言顺堵住一些人议论的嘴。
章绣锦入京前三天,皇九子没了。
章妃哀恸过度,一病不起。
章绣锦入京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之间,觉得京城里的空气都萧索起来。
只是还未序齿的皇子,就算是去了,也不过是为京城里的众人添了一项谈资。当真伤心的,大概也只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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