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两个月的时间,纸鸢已经深感凡人是有多么不易了。且不说吃喝拉撒睡,这个她偶尔还能坚持,一两顿也无妨,关键就在于出行。细细算一下,这两个月内安定下来的时间不过十天,其余皆在马车内,摇晃摇晃,盼天盼月盼目的地。准备回京时,纸鸢十分诚恳建议宁俞,直接施个法,眨眼就回到京师。宁俞彼时正收拾着东西,其实也就是几张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的泛黄的破纸。听到纸鸢这么说,宁俞停了手里的事情,“夫人,这是凡人的规矩。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纸鸢提醒道,“我非凡人。”
“那夫人便弃我自己先回京罢,为夫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此话说得委屈,说完余光还多瞟了纸鸢几眼。纸鸢蹙眉没好气,走到他面前大声道,“就装模作样叨叨,你分明就没这个意思,都还禁着我的法力,我怎么先回去?!”
故现下,纸鸢依旧坐在马车里,车轮轱辘摇晃,宁俞闭目休憩。直到感觉全身又快散架,纸鸢撩开帘子,这才觉得这周围十分眼熟。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宁俞打断了看着外头的纸鸢,拉着她走到外面。
仟冥山还是仟冥山,灵气云涌。她一靠近,山灵就活跃起来,纸鸢欣喜得挣开宁俞的手,顺着小道就要往上跑。宁俞在后面吩咐了两个马夫等候,而后就跟着上去。
纸鸢以前一直觉得,她此生会在停留在仟冥山,哪里也不用去,努力当个山神,跟姥姥和小和尚在一起便最好不过了。走着走着,纸鸢才发现从未像这样徒步走上去,不过百来步,纸鸢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宁俞道,“国师,你累吗?”
虽然纸鸢是跑着往上,宁俞却就在后面五步之内。看见纸鸢转过来,已经悟了她想干什么了,微带着笑意,“并未,仟冥山不算小,上回足足走了半日才到后山。”
“...半日啊,”纸鸢回头叹气,一眼望过去都是树木草丛,“国师,要不,你解了我的禁,我去瞧一眼再回来?若是嫌麻烦,国师你捏个诀送我上去吧。我对爬山委实没有什么兴趣。”纸鸢据以往对宁俞的了解,觉得这厮没那么容易说动,反而可能看她的笑话,于是心里头斟酌该怎么好好打动他。
结果宁俞却展颜一笑,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是谈起了条件,“求为夫,为夫便带你上去。”
“夫君,求你!”
“......”宁俞一顿,有些无奈。“能不能有些骨气?”
纸鸢呵呵一笑,走过去头回主动拉着宁俞的胳膊,“大丈夫能屈能伸!”
自姥姥羽化后,就未曾回来,纸鸢还有些想念这里。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个小徒儿的日程安排,故也不敢随意就闯进山神庙。外头的庙宇却似是许久没有人打扫,纸鸢四处转了一圈,连小和尚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最后跑到大殿里头,就连神像也都积了灰尘。纸鸢看着神像,打了个哆嗦,拱手作揖,“各位上神别跟小和尚一般见识,小和尚是个凡人,来去徒步费的时间可久了。”说完就要出去,想到处再逛逛,出大殿之间加了一句,“我可不知道小和尚在哪,也莫要怨我,也就一点儿灰罢了,就当衣服沾了灰罢。”
宁俞执意要去山神庙里头去见见现下的山神,纸鸢不敢苟同,便暂时别了宁俞,自己到后山看看。
只是途径那小片沼泽时,瞧见了一身穿白衣的小女孩儿站在那里。眉心一点朱砂,浓眉大眼,颇有灵气。
纸鸢觉得眼熟,又靠近了些,那小女娃扭头就看了过来,满脸喜意,却还是矜持站在原地说道,“先生,果然又瞧见了你。”
四周无人,只有沙沙的风声,带动枝桠摇曳。纸鸢今日穿着一浅粉的长裙,却是凡人的款式,样式典雅,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纸鸢讷讷回忆,妖精说,凡界在茶楼讲书的,或是教书的才叫先生。回过神来再看她还看着自己,这才道,“原来你是那株荸荠。”
“正是白岐。”女娃微微一笑,十分得体,“云中君收徒那日,我就觉着瞧见了先生,一有空我便来这里。想着要和先生说说话。”
纸鸢嘴角有些抽搐,不太明白这个‘先生’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不大熟悉,你要同我说什么?还有,莫非天界现在流行叫互称先生了吗?这个倒是有些意思。”
白岐垂眸,外貌十三岁光景,嗓音清脆,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刚化成人形数月的几年生荸荠,“白岐有幸见到少司命,罗生堂下许多弟子都唤少司命先生。白岐本来也不理解,直至少司命点拨,说但凡生灵,若是自然生长,这天地与生源,便是先生。那些罗生堂的弟子,是受少司命下面的一些上仙滋养,才能提前长成。我同他们一样。”
周围风变大了,纸鸢突然觉得有些冷,她觉得她听不太懂这白岐的意思。却听白岐继续道,“少司命说,只要一眼,那种感觉无需辨认,我就能知道那人就是先生,故我想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