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容慎潜意识里总觉得,皇宫里总是安全的,也许只是因为小孩子本就易困,在水榭里坐了一会儿,容慎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容慎隐约觉察出有人走近,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手脚都使不上力气,连呼吸都一些吃力了。惊觉自己是遇上梦魇了的容慎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努力地想要恢复神智,却是收效甚微。
那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似乎停了太久,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竟敢肆无忌惮地一直盯着她看。宫里的宫人难道不都是从头到脚都是规矩吗?
水榭里静静的,听不到一丝响动,容慎正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脸上忽然间传来了微凉的触感。容慎微微有点疑惑,不过很快就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过来——原来那人不但没有走,而且竟敢胆大包天地用手戳她的脸!
容慎这个时候差不多能够确定,这放肆的手的主人应该不是什么宫人,而是皇宫里哪个小熊孩子了,也许比她的年纪还要再大些。
思索间只听见呼吸声渐渐靠近,容慎心里着急,偏偏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着那人靠近过来。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容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这人……不,这个熊孩子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竟然还动嘴了……
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地一声崩断了,容慎猛地从矮榻上翻身坐起来,差点撞上那人的头。
刚从梦魇里走出来的容慎也顾不得感谢那人,说起来被亲醒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感谢的,定睛朝那人一看,脸顿时黑了半截。
她当是谁,原来正是那个被她爹娘百里挑一要塞给自己做夫婿的七皇子叶翡。
她打定主意不想嫁进皇家,即便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嫁,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和某个特定的人牵连在一起,如今储位尚未分明,叶翡深得圣人喜爱,又是皇后嫡子,将来若真有个万一,只怕要牵连了整个裕国公府。
容慎不相信容明琮和裕国公想不到这一点,可容慎不明白为什么即使这样,这一大家的人还是愿意将她嫁过去。又或者尽管容家和皇室关系亲密切,实际却受着什么牵制不得不这样做?
她想不清楚,可眼下的问题是,这个垂着长睫毛耳朵烧的通红一动不动坐在榻边的少年,他似乎有些太过于放肆了。
容慎觉着自己平日里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恶作剧也好,冷言冷语也好,叶翡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她,好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黑亮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容慎皱起眉毛决定把话说得重一点,“叶翡,你怎么听不懂呢,我不想嫁给你,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少年猛地抬起头,幽深的眸子里竟是坦白无疑的伤心与惊惧,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受伤。
容慎被他这么惊鸿一瞥,心里顿时有些没骨气地心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容慎动了动嘴想要补上几句,还没发出声音来,那少年人却忽然间像是发了疯,摁着她的肩膀便朝她亲了下来。
她没想到叶翡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完全没有防备,被他冷不丁地一摁,竟然就跌回了矮榻上,成了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
容慎猛地坐起来。
夜里又下了一场薄雪,簌簌地落在纸窗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
容慎抬手按住一剜一剜的疼的太阳穴,环视了一圈,才确定自己是坐在裕国公府听风阁的花梨木雕花架子榻上。
守夜的雅荷就睡在门口的硬榻上,屋里刚出动静的时候就醒了,听这时候已经到了进前,隔着帘子轻声问了一句,“姑娘是做噩梦了?”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容慎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都怪容悦今天提起叶翡,才叫她梦见五年前的这桩糊涂事来。
时隔这么久,那天午后御花园的事情却历历在目,连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楚,可见这件事留给她的心理阴影有多大。容慎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隔着帘子将雅荷打发回去,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其实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懂什么,与其说是强/吻还不如说是那人想堵住她的嘴,可容慎那时候是吓坏了,她是身在古代又不是恋爱自由的现代,任是大乾朝再开放,这样的事被人家看到了也只怕她名节不保,她也是一时间脑子断了弦,挣扎间朝那人的手腕恶狠狠地咬下去,这才叫他火冒三丈地松开。
她下口实在是有些重,可叶翡却没事人一样,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只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说什么话,却又不肯开口。
两人这样僵持着,一直到闻声赶来的宫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走。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叶翡。
很快,她就听说,叶翡被送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嘉林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