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格外疼爱照拂。她一到王府,王老夫人便迎了出来,口中唤“七娘”,如家中小郎君、小娘子一般对待。
濮阳是来寻丞相的,见外祖母慈爱,也与她多谈了几句。到了某个年纪,婚嫁一事便成了绕不开的头等大事,老人家拐弯抹角地问濮阳的意思,想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王老夫人十分慈蔼,想七娘母亲不在了,父亲虽然疼爱她,有些事上也难免顾不得,她这外祖母便要多为她考虑,以免来日公主与驸马夫妻不睦,耽误了她的七娘一生。
濮阳谈论起亲事一向是大大方方的,但此时王老夫人含蓄地说起驸马人选,她脑海中竟浮现出先生的模样来。
“是,此事君父也提起,我只说不急,还看缘分。”濮阳落落大方,但脸颊则恰到好处地微微泛红,像个正当年纪的小公主。
不论心中如何悚然,她面上仍是妥帖。
王老夫人连连颔首,深以为然:“说的不错,是当缘分到了才好。”眼下帝室算稳了,陛下无需公主联姻,七娘也好宽宽松松地择一能与她相当的驸马。
王老夫人说罢和煦地笑起来,以手轻抚濮阳柔软的发丝。
濮阳却愈发不安,先生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无论如何,都驱不走。
不多时,老丞相便来了,请公主书房议事。
公主是外孙女不假,但也是君,不能怠慢。兼之此时已近傍晚,拜访长辈当在清晨下拜帖,老丞相便知濮阳此来并非是来看望老夫人的,应当有要事相商。
想到事涉赵王,濮阳若再强求换下牵武,难保陛下不会以为她涉入诸王之争。但她也不能丢下不管,便想到了总领政务的丞相。
外祖父掌吏治,对牵武了解,定会比她深。
老丞相一听她来意,便叹了口气:“公主有眼力,可此事,老臣管不了。”
濮阳未显惊讶之色,只镇定道:“请外祖父明示。”
“牵武……”老丞相迟疑了片刻,花白的胡须一颤,叹了口气,“他是赵王的人,此次任凉州刺史,是赵、晋二王博弈的结果,无缘无故改任,赵王怕会不满。”
濮阳自然知晓,她也不是没有秉过政,很快就道:“外祖父是担心朝堂因此动荡?再派一赵王系接任便是,晋王颇有些自顾不暇,荆王到底弱,代王又不会强出头,先将羌戎歼灭要紧。”旁的能许便许了,有什么事能胜过国之要塞。
老丞相叹息,看着濮阳摇了摇头,不知公主今日为何如此固执:“不必如此麻烦,凉州要塞,陛下怎会尽托牵武一人,有一名将名江统,历经百战,曾效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痛惜懊悔,没说下去,而是斩钉截铁道,“牵武不行,还有他,凉州乱不起来。”
“可牵武任刺史,一州之长,纵有将军用兵如神,主帅无道,也避不过战败之运!”濮阳很快便点出症结所在,今朝堂上所立诸公皆前朝之臣,这些大臣不贤么?为何天下还是易主了?因君王无道,社稷方落入别家!
濮阳越听越觉得不安,陛下与老丞相所恃不过羌戎势小,数千人,掀不起风浪,但若如先生所言,牵武非绥边之才,届时一将无能,是要累死千军的!
濮阳懊恼回府,便见卫秀在庭前等候。
此时天已暗了,她身披狐氅,独坐庭中,四周有宦官婢女,皆静立。
濮阳便停住了脚步,卫秀转头,见她回来了,不由微笑,弯下身,无声地施了一礼。濮阳想到外祖母提起驸马人选时,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竟是先生,此时再见卫秀,竟有些心跳紊乱。
她定了定神,方走过去,温声道:“外面冷,先生有事寻我遣个人来就是,何必亲至?”
卫秀看了看她并不明朗的神色,摇了摇头,目现关切:“我忧殿下不顺心焦,特来排解。”
确实不顺。
濮阳推卫秀入内室,又命人烧上两个火盆来,方将此行结果说与卫秀。卫秀认真听了,听说她立即上王府拜见了老丞相,笑道:“殿下机变,只是数千羌戎,确实不足以使朝廷重视。”
若是太平盛世,国中数千流人作乱,定是一件大事,但大魏立国不久,三十年前还是战事不断的,数万数十万的兵马调遣都是常事,朝上诸公多半是经过的,陛下与老丞相都曾亲上战场,老丞相还做过主帅,这数千羌戎在他们眼中,与蝼蚁有什么差别?
周时与齐宋频频开战,为防身后夷族作乱,那时的周相便将大批羌胡、戎狄迁入关内安置,果然免了后顾之忧。
数十年与汉相交,朝廷眼中,这些蛮人再凶悍,有美酒美食蛀其志,也该与汉人融为一体,战力定是大不如前。且区区数千人,光凉州就有精兵三万,边军还有八万,人数达数倍,羌戎之乱,何足挂齿?
濮阳眉目低垂,很是懊恼:“可惜人微言轻。”
卫秀见她颓然,气质是成熟的,可十七岁的面容怎么看都是犹带稚气,就像初受挫折的小公主。不由地一笑,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格外低柔:“殿下别丧气,距殿下举重若轻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濮阳抬头,看到她可与美玉争辉的面庞,竟觉得有些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