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反正程序化交易不用时时刻刻盯着，就这么一会没看应该不要紧，她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小酒吧，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加上时间不晚，此时酒吧里没有多少人。

    她们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瞿婉莹自作主张的要了两杯长岛冰茶，调酒师在一边娴熟的调酒，她从包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自个点起烟来。

    “你怎么开始抽烟了？”方紫汐关切的问道。

    “心情不好的时候，烟就是我最好的伙伴。”瞿婉莹娴熟的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寥寥烟雾。

    “你……究竟怎么了？孩子呢？”

    “没保住，回家后去阳台上晾了个衣服就流掉了。”

    瞿婉莹平静的说着，眼眶瞬间红了，方紫汐惊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替她惋惜和难过，她端起调酒师刚递上来的鸡尾酒啜了一口，安慰道：“别难过了，可能是这个孩子跟你没有缘分吧，真正有缘分的时候他自然会来的。”

    “我只能这么想了。”她顿了顿，仰起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吸了回去，“方紫汐，感谢你和崔总对我的照顾，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只有敌人和仇人，可是还有你在关心着我，我真的没有想到，虽然我一直把你当成敌人，你却一直把我当成朋友，我……是真的感谢你，同时也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瞿婉莹举起手中的烈酒，对着方紫汐的杯子碰了一下，她的唇色苍白，脸比过去更瘦了，连颧骨都凸了出来，在柔顺的长发遮掩下，显出一种病态的美。

    方紫汐看着她托着酒杯的纤细的手，那曾经白皙漂亮的手指，如今枯瘦如柴，露出分明的骨节和青筋，她鼻子一酸，“瞿婉莹，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工作你辞了，有没有新的地方去？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姐姐的公司。”

    瞿婉莹摇摇头，“我有地方去，就不麻烦你姐姐了。其实有些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坦白。”

    “什么事？”

    “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最初我只是嫉妒你，嫉妒你样样都比我强，什么都能轻易的得到。后来上班了，看见你工作上如鱼得水，有林总关照你，而我工作却一直不顺，心里就更不服气。正好我偶然得知了fanny跟你之间的矛盾，我就接近她，你知道的y是总裁的侄女，为了巴结她，我帮她一起想办法追求林总，赶走你这个情敌。”

    她顿了一顿，似乎有点难以说出口，终究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资管策略泄露那件事，是我设计把陈臻拉下了水，本来不关你的事y一定要让你离开林总的团队，所以陈臻才会栽赃你，结果没想到陈臻为了你又自己主动坦白了。”

    方紫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脑门上冲，混杂着酒精，令她思维出现小小的混乱。酒吧里静静的钢琴乐声伴随着瞿婉莹低低的嗓音，嗡嗡的钻入她的耳膜，她握着杯子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杯壁上被她握出了一圈冷汗。

    瞿婉莹还在继续：“林总和叶总的事，也是我们提前就设计好的圈套，我知道叶总是林总以前的女朋友，也知道那天她在酒店开了房间，于是我扮成服务员在叶总的房间里安上了摄像头，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我们就得到了那段视频y拿着艳照去要挟叶总远离林总，可是没想到却得知林总的现任女朋友是你，本来我是打算把视频曝光给媒体，不过fanny不想让林总名誉扫地，所以我们后来才想到借你姐姐之手把视频发给林总，林总花了很多钱买下了视频……”

    “你……你们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方紫汐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冷的发颤。

    “还有……今晚是fanny让我把你约来喝酒的，为什么约你，我不是很清楚，她只是说今晚她跟林总在一起有重要的事，不希望你出现。我答应她这是最后一次帮她了，如果真的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或者让你和林总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请原谅我。”瞿婉莹垂下了头，“其实用不着你怨恨我，我已经得到了惩罚，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吧！”

    方紫汐把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道：“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些的，虽然我不会追究你什么，可我也没法再跟你友好相处下去，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从座位上摸起自己的包包，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

    酒精的后劲冲上脑门，方紫汐的意识开始模糊，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周围，竟然潜伏了这许多的危机，以至于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发生了这么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亲人、爱人、朋友，原来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她不禁苦笑着，继而大笑着。

    路人奇怪的看着这个穿着体面却行动蹒跚的女人，看着她又哭又笑的自言自语，都以为她已经疯了。

    直到一个台阶把她绊倒在地，她才略清醒的发现她已经到了自家别墅的门口。

    包包被甩到脚边的地上，敞开的包口里露出手机的屏幕，蓝色的提示灯在一闪一闪的，她伸手摸过电话，屏幕上是十五个未接来电，有十个是崔亦明打来的。

    她用颤颤巍巍的手回拨了过去。

    “你终于接电话了。”崔亦明的声音嘶哑低沉，“快看看自营账户吧，巨亏。”

    简短的一句话像一记重锤，把方紫汐一下子就砸醒了，仿佛冬天里跌进了湖面的冰窟窿里，寒冷的快要窒息，她疯了般的抓住包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去打开门锁，却几次都慌的把钥匙掉到了地上。

    ——

    好不容易才把门打开，方紫汐狂奔上楼，到房间里打开电脑，登陆账户，她的眼前突然一阵黑，仿佛无数个金星在头顶乱冒。

    自营账户的持仓比平时放大了五倍，几乎每次都是满仓下单，而策略却全是相反的，频繁的下单，频繁的止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账户缩水三成。

    果然是巨亏，崔亦明说的没错，方紫汐根本来不及细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赶紧停止了程序化的运行。

    持续的亏损总算停了下来，方紫汐感觉自己握着鼠标键盘的手已经抖的停不下来了，这时崔亦明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很显然他正在另一边监控着自营的账户，在无数个电话找不到方紫汐之后，他已经把电话打到了自营账户开户的经纪公司，让他们派人去人工强平程序化的持仓。

    经纪公司刚刚把账户的持仓强行平仓，正打算联络软件公司想办法强制停止程序，这边方紫汐就及时的取消了电脑程序，虽然威胁已经解除了，可是这损失却是已经造成了。

    崔亦明电话里尽量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方紫汐从他的声音里并没听出一丝的慌乱，反而是她自己，手和腿都抖的厉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崔……崔总，我晚上喝……喝了点酒，没……没想到……”

    “现在酒醒了？”

    “嗯……”

    “看看财经资讯吧。”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方紫汐不明白他此刻怎么还有心情看新闻，她其实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通过手工交易把今晚的亏损弥补回来，这一个晚上不仅把之前的利润全亏光了，还令本金损失惨重，如果不在最短的时间内挽回损失，恐怕夜长梦多，罗氏的经营报表就会很难看，一经信息披露，这种消息对股价的影响肯定很大。

    方紫汐边想着边漫不经心的打开了财经资讯的网页，一行触目惊心的新闻大标题映入她眼帘：据传罗氏地产今晚出现重大事故，一投资账户炒期货巨亏。

    这则新闻不过是十分钟前出炉，简直比她还及时的得到了消息，更令她目瞪口呆的是，新闻上提到导致账户巨亏的操盘手正是集团总裁办的一位副总裁助理方紫汐。

    “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之中，天盛高层现已连夜召开总裁办公会，讨论应对措施，预计受此影响明天开盘天盛和罗氏的股价将会双双低开。”

    方紫汐读完这篇新闻，反而镇定了下来，仔细回忆一下，她突然想到了晚上瞿婉莹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

    孟静帆，对，这一定是孟静帆搞的鬼。她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瞿婉莹不过是请她喝了杯酒，程序化就出现这样的故障，而这故障原本可以通过补救息事宁人，却偏偏这么快被捅到了媒体，公司危机公关还来不及反应，媒体新闻就直接登了出来，就连操盘手的名字都准确无误的让媒体知道了，如此快、准、狠，不给人留有喘息的时间，这不就是要置她于死地吗？

    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擒，她必须要反击，要扭转局面。

    方紫汐迅速拨打崔亦明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被他掐掉了。她想了想又编了条信息发过去：崔总，今晚瞿婉莹喊我去喝酒，最后告诉我是孟静帆让她拖住我的，我猜想这件事一定跟孟静帆有关。

    信息发出后不到一分钟，他的电话就回过来了，方紫汐听到电话里有嘈杂的讨论声，接着一声门响，他那边安静了下来，她猜想他此刻应该正在公司开会。

    方紫汐深呼吸一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包括瞿婉莹跟她坦白的那些事。

    说完之后，崔亦明那边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思考了一会说道：“这件事应该是冲我来的，我会调查清楚的。”

    “崔总，账户我来想办法补亏，我把程序化停掉，手工交易……”

    “公司高层可能会要求暂停交易。”

    “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我会将账户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请相信我。”方紫汐乞求道。

    崔亦明停顿了片刻，略一沉思，“我会尽量帮你争取三天时间。”

    一夜无眠，方紫汐一大早就起床洗漱，镜中的她眼窝深陷，皮肤失去了光泽，眼圈黑的就像涂上了浓浓的眼影，她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找出粉盒，不停的往脸上扑粉。

    她匆匆忙忙的赶往公司，希望能在股市开盘之前，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

    今天将是恶战的开始，这一场战役，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下了出租车，才走到天盛大厦门口，她就看见一堆人等候在门口，这些人手中拿着话筒，扛着摄影器材，显然是一群记者，只要看见有人进天盛大厦，他们就会一窝蜂的围上去。

    方紫汐蓦地一惊，怎么媒体的记者都涌到公司来了？她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正在思考要不要先回避一下，要不要请假直接在家交易，突然有人眼尖的发现了她，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喊声：“那个人就是罗氏的操盘手方紫汐。”

    接着一大群记者就朝着她奔跑过来，方紫汐一下子就懵了，她拔腿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另一个方向的几个壮汉给拦了下来，后面那群人迅速的追了上来，这些人的速度之快超乎她的想象，还来不及找到藏身的地方，她就已经被团团的围了起来。

    “方小姐，请问您是如何在一个晚上令罗氏的自营资金亏损了百分之三十？”

    “如果罗氏今天的股票跌停的话，您的老板崔亦明先生是不是将因此失去地产的控制权？”

    “听说崔家三少最近拒绝了他父亲安排的与赵氏集团千金赵佳宜的婚事，请问您真的是导致他们分手的第三者吗？”

    “方小姐，听说你姐姐的沅水股份幕后的实际控制人就是创富投资的掌门人吴江涛，您在进行罗氏资金操盘的过程究竟有没有受此影响？”

    “请问崔亦明先生是否知道您和创富的这层关系？您究竟是替创富工作，还是为天盛工作？”

    “……”

    记者们的小道消息如此之多，有些连方紫汐都从未听说过，她被那群人围的水泄不通，各种话筒器材此起彼伏的朝她伸过来，闪光灯噼里啪啦的闪着她的眼，她本能的用手挡着，一言不发的推开身边的记者，却怎么也推不开这堵人墙。

    方紫汐挣扎着，她本来就一夜没睡，体力已经透支，再被这一番狂轰滥炸之后，她几乎就快要晕倒，耳边记者们尖锐的提问变成嗡嗡的声音，她只能捂住耳朵，寻找可以突破的出口。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句：“那辆车好像是崔亦明的，崔亦明正在车里。”

    于是众人都朝远处车库入口看去，果然一辆尾号08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正是崔亦明的车。人群呼啦啦都开始朝着那辆车转移，那辆车也不躲避，直接缓缓的朝着这边开来。

    等人群略微散去一些，方紫汐正想悄悄的溜走，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她仔细一看，原来是总裁办的一位男同事，崔亦明的秘书田峰。

    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田秘书拉着朝马路边跑去，等她跌跌撞撞的跟着田秘书跑到路边站定，崔亦明的车也忽的调转方向加速开到了她身边，车门迅速打开，田秘书把方紫汐往车里一塞，崔亦明在后座接住她，把她用力往怀里一拉，带上车门，然后车子风驰电掣的驶离天盛大厦的院子，朝金融街外面开去，甩下了后面一堆奔跑的记者们。

    方紫汐惊魂未定，经过这一番惊吓，浑身虚脱的靠在崔亦明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待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额头上方一直沉着脸的崔亦明，他似乎松了口气，清冷的俊脸上还渗着晶亮的汗珠。

    方紫汐从他眼里读出了焦虑和担忧，她无力的靠着，嘴里喃喃自语：“崔总，我是不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三天。”他低哑的应道，眼神是异常的清冷，“我答应过你争取三天时间，也是给我自己争取三天时间。”

    方紫汐仰起脖子，近距离的凝视着崔亦明，他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黑眸深不可测的回望着她，映出她娇柔的剪影，她深吸一口气，语声颤颤，

    “我是不是把你给害了？你信那些记者们说的话吗？我不是创富的间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姐姐的公司是谁控制的……”

    她的气息喷在崔亦明的脖颈上，热乎乎的还痒痒的，崔亦明身体的一侧变得僵硬，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垂在身侧的胳膊却抬了起来，轻轻的拥住了她，低声却又坚定的答道：“我信你！”

    驾驶座上的司机目光笔直的盯着前方，专注的开着车，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但是车后的挡板却缓缓的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