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受骗的事很不以为然,只因宁采臣太好骗,但凡换个人,多一点谨慎,那些人就不能得逞。毕竟这年头,谁会轻易的因为心软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交出去呢?自己又没得半分好处。
“或许吧。”桃朔白也不确定,因为铜镜中并未提示。
两人骑着马奔跑了一程,因减缓速度慢慢行一程,也是借此看看道路两旁的景色。这时有个骑驴的男子跟了上来,与他二人同行。初时男子并没搭讪,桃朔白两人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便是那男子落下了一程,总能在下一程赶上来,依旧与他们同行。
终于那男子朝他们说道:“我乃是栖霞县的衙役,受县令大人的派遣去京城一趟,鄙姓张。某见二位公子气度不凡,一路也不急着赶路,不知从何而来,如何称呼,欲往何处去?若是能与二位结伴同行,真是某的造化了。”
桃朔白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言,叶七就更不会开口了。
张某讪讪,似乎觉得难堪,不敢再继续说。
等着桃朔白与叶七再度加快速度奔出去,张某便没有再赶上来。
叶七说道:“那人有些古怪。”
是有古怪,很刻意的想接近二人,但见二人不理睬,又很干脆的退后了。
日头渐高,两人看到前面路边有个茶铺,铺子里还供馒头,往来商旅常在此歇脚。他两个也在此停住,栓了马,在一张空桌坐了,要了壶茶。这种乡野小店也没什么可选,只那么一种粗茶,往来之人不过是喝着解渴,用以送馒头。
叶七没要馒头,从马背上的竹筐内取出一只包裹仔细的布皮儿,里面是几样金陵城的好糕点。
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自从桃朔白与叶七到这里,这人便看着他们。此时见两人落座,更是笑着与两人说话:“我是山东人,姓黄,在户部任提堂,先前有事去了趟外地公干,正要返京。二位可是去京城,若是同路而行,倒不至于孤独寂寞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桃朔白与叶七交换了神色,对那黄某点头:“正是去京城。”
黄某闻言笑容更盛:“正可同行。”
喝完茶,三人便离开铺子继续赶路,那黄某同样是骑马。
傍晚时分,到达旅店,正看见知秋一叶和宁采臣在店外,但那两人看到他们并未上前,彼此好似不认识一样。这也是桃朔白事先传讯给知秋一叶,他总觉得遇上的张某、黄某都有古怪,打算探一探虚实,所以暂且不与宁采臣两人相识。
刚一大堂,黄某就朝一个姿容秀美的少年行去,嘴里还笑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回京吗?”
“正是。”少年笑着点头,又朝桃朔白叶七两人看来,眼中尽是疑问。
黄某拉着少年向桃朔白介绍:“这是史郎,我的中表弟,是个文人,若是二位公子喜欢谈论诗词歌赋,有史郎作陪定然错不了。”说着就招呼店家上一桌好酒菜,且酒席的银子他自己抢先付了,并说道:“咱们相识一场,我仰慕二位公子风采,今天容我先做个东道,咱们就在这小店里畅饮一番。”
若是寻常人遇到这种事,便是心觉不妥,却也会盛情难却,不论心下怎样猜疑对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面上却是不好大刺刺的撕破脸的。
桃朔白与叶七虽不至于如此,但已决定探一探究竟,又何必揭穿。
“多谢。”桃朔白没推辞,与叶七一并入席。
知秋一叶和宁采臣落在大堂的角落里,两人面前是几个馒头,一盘子青菜。宁采臣是没钱的,知秋一叶虽然有钱,可他也不富裕,一文钱也得精打细算,现在却要白养着宁采臣,点盘子青菜已经算不错啦。
“大鱼大肉,好酒好饭。”知秋一叶看到桃朔白那边一桌子酒饭,馋的心里口里酸溜溜的。
宁采臣早就奇怪了,趁机问道:“桃……”
“嘘!”知秋一叶立刻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道:“前辈交代了,不要说。”
此时那桌上,黄某殷勤斟酒,热情劝菜,而史郎少年则是提起诗词谈论起来。这史郎模样生得好,难得谈吐雅致,胸中颇有文墨,桃朔白间或应酬两句,这史郎便是一喜,笑容更盛,眼波流转间透露几分媚意。
叶七将史郎行至落于眼中,眼底一寒,猛然间气势迫人。
桃朔白忙从桌下握住他的手,又朝他看一眼,拿起酒杯与他轻碰:“阿叶,与我喝一杯。”
叶七缓缓收敛了气息,默默与他对饮了一杯酒。
黄某与史郎隐晦的对视一眼,忙又热情劝酒,却已在心里认定桃朔白喜好男色,这二人关系不纯。当世男风盛行,两个男子彼此相好,或是达官显贵豢养男宠娈童皆不在少数,时人听闻并不以为意,更甚者也是一桩风流雅事。
史郎突然提议:“这么干喝酒没什么趣味,倒不如行酒令,谁若错了令,就罚酒。如何?”
黄某连连摆手:“表弟啊,你这是摆明要坑我,我哪里说得上你的那些文雅诗词。”
史郎不依:“左不过是罚杯酒,表哥你怕什么。”
这二人来往两句,便将主意定下。
史郎自荐做了令主,点到桃朔白时,这令就十分简单,点到叶七和黄某则是有心为难。黄某喝得大醉,叶七心下很不耐烦,但是桃朔白攥着他的手,一根手指在其掌心轻轻的拨动,就好似拨在叶七的心上,以至于他哪有什么心思去对酒令,几碗酒水下去,真应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散席后,史郎和黄某商量着要赌钱做耍,让店老板开了间客房。
史郎邀请桃朔白:“桃公子,长夜漫漫,一起耍耍可好?”
“阿叶想不想玩?”桃朔白故意去问叶七。
叶七一直没说过话,又喝了那么酒,头发遮挡了大半面容,旁人瞧不出脸色。史郎说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喝醉了吧?让他先去隔壁客房睡吧,咱们戏耍起来闹腾的很,别吵着他。”
叶七扫了史郎一眼,史郎觉得似被毒蛇咬了一口,身子都僵了。一直以来史郎都刻意忽视了叶七手中的那把剑,但这时候却生出一股危机感,以至于脸色一白,一时间没了言语。
“表弟?”黄某看似醉的不轻,实则酒量不浅,何况他喝的那坛子酒,里面掺了不少水,如今这醉酒的姿态不过是做出来迷惑人的。
桃朔白略带惋惜的说道:“抱歉,阿叶喝醉了,只怕不大舒服,我得照顾他,不能奉陪了。”
黄某忙说道:“何须公子亲自照料,找店家就行。”
桃朔白能感觉到叶七将自己的手抓的很紧,他也不希望因一件小事真惹得叶七生恼,便再度拒绝:“不必,二位另邀人做耍吧。”
说完便叫店家另开了一间房,在黄某与史郎的注视下,将房门关上。
阻隔了外人视线,叶七也不做戏了,松开桃朔白,浑身杀意弥漫:“那两人居心叵测,当杀!”
“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只是想知道,他们所为是否我猜测一致。阿叶,你不想知道?”桃朔白笑着问。
叶七听他依旧称呼自己“阿叶”,眉峰微动,张口坦言:“我本名是七夜。”
实际上,两个名字相较而言,倒是叶七更像个名字。
桃朔白并没有就此询问七夜来历,眼下环境不合适。
安静中,忽然听到隔壁房中传来戏耍声,几个声音时高时低的喊着“大”“小”,声音极是亢奋,其中自是有黄某和史郎。
桃朔白又将七夜的手握住,示意他噤声,在身上贴了障息符,又隐去身形,悄无声息的潜入隔壁房中。
只见房中的方桌前围着好几个人,除了黄某和史郎,另有三人,其中一个竟然是知秋一叶。知秋一叶玩了几把,次次都输,顿时恼火,不肯玩了。黄某史郎也不去挽留,任由知秋一叶离去。
剩下的二人倒是好运气,虽然有输有赢,但都是赢的多输得少,最后每人赢了一百多两银子,而黄某和史郎的银子却输光了。四人还不肯罢手,又商量着要赌黄某的马。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嘭嘭嘭的被砸响,听动静,竟是有一群人来了。
屋内几人都没动,脸色俱是变色,毕竟聚众赌博乃是违法之事。
“这,这一定是抓赌的来啦!”史郎说着害怕的声音发抖。
屋内人想逃,却无路可逃,房门被砸开,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进来,果然说来抓赌,当即就将四人锁拿,桌上一应赌具钱财都被卷走。
半个时辰后,那一行人唯有史郎回到旅店中,看上去惶惶不安,径直去敲桃朔白的房门:“桃公子,桃公子请开开门,请救我一命。”
桃朔白已和七夜回到房里。
七夜虽不耐,却只能依着前面继续装醉,躺在床铺上睡着。
桃朔白则去将门打开,门外的史郎衣衫凌乱,面色惊惶,犹带泪痕。史郎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又生得好,眼下这副光景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
“桃公子救我!”史郎朝前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