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半载欠安宁,此际相逢侥幸。一个难辞病体,一个敢惜童身;枕边吁喘不停声,还嫌道欢娱俄顷。
原来阮三是个病久的人,因为这女子,七情所伤,身子虚弱。这一时相逢,情兴酷浓,不顾了性命。那女子想起日前要会不能,今日得见,倒身奉承,尽情取乐。不料乐极悲生,为好成歉。一阳失去,片时气断丹田;七魄分飞,顷刻魂归阴府。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姐见阮三伏在身上,寂然不动。用双手儿搂定郎腰,吐出丁香,送郎口中。只见牙关紧咬难开,摸着遍身冰冷,惊慌了*娇娘,顶门上不见了一魂,脚底下荡散了七魄,番身推在里床,起来忙穿襟袄,带转了侧门,走出前房,喘息未定。怕娘来唤,战战兢兢,向妆台重整花钿,对鸾镜再匀粉黛。恰才整理完备,早听得房外夫人声唤,小姐慌忙开门,夫人道:“孩儿,殿上功德也散了,你睡才醒?”小姐道:“我睡了半晌,在这里整头面,正要出来和你回衙去。”夫人道:“轿夫伺候多时了。”小姐与夫人谢了尼姑,上轿回衙去不题。
且说尼姑王守长送了夫人起身,回到庵中,厨房里洗了盘碗器皿,佛殿上收了香火供食,一应都收拾已毕。只见那张远同阮二哥进庵,与尼姑相见了,称谢不己,问道:“我家一官今在那里?”尼姑道:“还在我里头房里睡着。”尼姑便引阮二与张远开了侧房门,来卧床边叫道:“一哥,你恁的好睡,还未醒!”连叫数次不应,阮二用手摇也不动,一鼻全无气息。仔细看时,呜呼哀哉了。阮二吃了一惊,便道:“师父,怎地把我兄弟坏了性命?这事不得干净!”尼姑谎道:“小姐吃了午斋便推要睡,就人房内,约有两个时辰。殿上功德完了,老夫人叫醒来,恰才去得不多时。我只道睡着,岂知有此事。”阮二道:“说便是这般说,却是怎了?”尼姑道:“阮二官,今日幸得张大官在此,向蒙张大官分付,实望你家做檀越施主,因此用心,终不成要害你兄弟性命?张大官,今日之事,却是你来寻我,非是我来寻你。告到官司,你也不好,我也不好。向日蒙施银二锭,一锭我用去了,止存一锭不敢留用,将来与一官人凑买棺木盛殓。只说在庵养病,不料死了。”说罢,将出这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你二位,凭你怎么处置。”
张远与阮二默默无言,呆了半晌。阮二道:“且去买了棺木来再议。”张远收了银子,与阮二同出用门,迤逦路上行着。张远道:“二哥,这个事本不干尼姑事。二哥是个病弱的人,想是与女于交会,用过了力气,阳气一脱,就是死的。我也只为令弟面上情分好,况令弟前日,在床前再四叮咛,央拢不过,只得替他干这件事。”阮二回言道:“我论此事,人心天理,也不干着那尼姑事,亦不于你事。只是我这小官人年命如此,神作祸作,作出这场事来。我心里也道罢了,只愁大哥与老官人回来怨畅,怎的了?”连晚与张远买了一口棺木,抬进墓里,盛殓了,就放在西廓下,只等阮员外、大哥回来定夺。正是:酒到散筵欢趣少,人逢失意叹声多。
忽一日,阮员外同大官人商贩回家,与院君相见,合家欢喜。员外动问一儿病症,阮二只得将前后事情,细细诉说了一遍。老员外听得说一郎死了,放声大哭了一场,要写起词状,与陈太尉女儿索命:“你家贱人来惹我的儿子!”阮大、阮二再四劝道:“爹爹,这个事想论来,都是兄弟作出来的事,以致送了性命。今日爹爹与陈家讨命,一则势力不敌,二则非干太尉之事。”勉劝老员外选个日子,就庵内修建佛事,送出郊外安盾了。
却说陈小姐自从闲云庵归后,过了月余,常常恶心气闷,心内思酸,一连一个月经脉不举。医者用行经顺气之药,加何得应?夫人暗地问道:“孩儿,你莫是与那个成这等事么?可对我实说。”小姐晓得事露了,没奈何,只得与夫人实说。夫人听得呆了,道:“你爹爹只要寻个有名目的才郎,靠你养老送终;今日弄出这丑事,如何是好?只怕你爹爹得知这事,怎生奈何?”小姐道:“母亲,事己如此,孩儿只是一死,别无计较。”夫人心内又恼又闷,看看天晚,陈太尉回衙,见夫人面带忧容,问道:“夫人,今日何故不乐?”夫人回道:“我有一件事恼心。”太尉便问:“有甚么事恼心?”夫人见问不过,只得将情一一诉出。太尉不听说万事惧休,听得说了,怒从心上起,道:“你做母的不能看管孩儿,要你做甚?”急得夫人阁泪汪汪,不敢回对。太尉左思右想,一夜无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