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那老者身后也来了一名年轻男子,这男子与老者有几分相像,却是眇了一目,未戴眼罩,瞳仁极少,眼白甚多,显得十分诡异可怕。
月菱自知顾姮失忆,便万般担心顾姮的身子,连着两夜未曾好睡,加之她年纪又小,一对上男子的眼睛便捂住嘴巴轻呼了一声,那男子果然立即变了脸色,目露阴森,顾姮赶紧呵斥月菱道:“月菱不得无礼!还不快点向这位公子赔罪?!”
月菱知道自己惹事了,低着脑袋,颤着身子,语速极快地道了歉,却是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男子上前一步,站在顾姮前面,冷笑着:“赔礼?为何要赔礼了?这位娘子你倒是说说。”
顾姮没料到这人竟如此在意瞎掉的那只眼睛,一时赔礼不是,不赔礼更不是。好在一旁的老者轻咳一声,说道:“朗儿不得无礼。让小娘子受惊了,原是犬子的过错。”
见年轻男子很听其父的话,果然退到了一旁,顾姮不由轻呼了一声,道:“哪里哪里,婢子不懂事,老先生海涵,不予计较。”
说罢,顾姮见老者也是背着包袱,显然是要离开客栈,因此主动让两人先行下楼。
扶着老者离开,至客栈玄关处,那眇目男子依旧回首凉飕飕地看了一眼顾姮,顾姮波澜不惊,对其微微颔首,他便勾了勾嘴角,目光阴沉,眼白极多几不见瞳仁的眇目甚是可怕。好在小二很快牵来两人的马匹,两人骑上马去,同是往燕京去的方向。
李嬷嬷侯在客栈外,刚刚也是看到了这父子二人与顾姮她们的冲突,概因三两句就揭过去了,她才没入内,此刻见两人绝尘而去,顾姮与月菱也到了跟前,不免问道:“娘子,适才出了何事?”
顾姮便道:“小事而已。”又对月菱道,“月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普天之下,相貌奇异者多,往后不可以如此大惊小怪。”
月菱知道自己犯错了,乖乖地应了一声。又听李嬷嬷道:“原来如此。这父子二人是昨日入住的,看着装打扮,像是往京中赴任的。”说到此处,李嬷嬷便不再多说,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她道:“娘子,咱们现在便启程了吗?”
“启程罢。”顾姮说罢,月菱便先行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牵顾姮上来。
一路再平安不过,到燕京之时,正是四月初五,当今千秋。是日普天同庆,燕京城一派歌舞升平之象,纵然月菱之前来过燕京城,也不由为眼前景象惊讶到,稍稍掀了帘子,好奇地不住张望。又问顾姮燕京城有甚么好玩好吃的。
顾姮幼时在燕京城长到六岁,在五岁那年——张家太太去世之前,是她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后来随着顾正德外放之苏州,她也离开了燕京城,没想到再回来已经是这么许多年后,而这熟悉的城,却早已没了熟悉的人。想了片刻,顾姮便捡了一些燕京城里的特色小吃说给月菱听。
顾姮正说到油茶等物,忽马车一顿,但见一队甲士排列有序地将行人车马都拦至道路两旁,清出的道路立时有两列二十余人的甲士手握兵器,在前排开路,甲士之后便是两辆一前一后,分别由八名、六名皂衣侍从抬着的罩着杏黄色贡缎的舆轿。
顾姮心道,这等排场竟是朝中亲王出行,果然听外间有人议论,说道:“看这仪仗,当是皇叔岷王与岷王世子出行。”
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皇叔岷王,顾姮亦是有所耳闻,料知岷王是为贺当今千秋而入京的,只和众人屏息待岷王的人过去。就在那舆轿经过顾姮跟前的时候,忽听队伍前方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舆轿被迫停下,便有甲士至岷王舆轿前禀报:“启禀王爷,是名东厂的档头,说是急着出城办事,不慎冲撞了王爷。属下已将人拿下,请王爷指示。”
“混账,这等事情还需禀报本王?!按以往处置即可。”岷王冷声道。
那甲士立即底下头去,战战兢兢地称是。片刻,岷王又道:“且慢。今日陛下千秋,不宜打杀,将人交给大理寺看守,日后再行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