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长的衣袖遮住了枯瘦衰老虚弱得如同八十岁的老妪。
扈嬷嬷顿住脚步,深深看了穆清一眼,移开了视线,走到堂中,身后衙役一推,扈嬷嬷立时跪倒在地。
“呯”地一声!
穆清眼中迸发怒火,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扈嬷嬷猛地朝穆清看来,一双浑浊老眼中,眼神极是严厉。
穆清一呆,蓦地停下。
他看明白了。
扈嬷嬷这是拒绝。
不许他出声,也不许他为她鸣不平。
穆清垂落在袖中的手五指收紧,低头咬紧牙关。
“犯妇扈氏,你可知罪?”
王城守语声威严。
扈嬷嬷缓慢抬头:“还请大人说来。”
王城守目光俯视扈嬷嬷,沉声道:“你因陪嫁云州错过了独子重病的消息,而后独子身亡,其后你儿媳改嫁,你夫君纵容小妇害得你孙子痴傻,你因此怀恨在心。隆武四年八月,长公主头胎产子,你将穆家长子丢弃荒郊,假称公主产下死胎。隆武七年十月,长公主二度产子,胎儿未存活,你又勾结婢女慧欣,将其奸生子抱入府中,冒充穆家次子——这两桩罪行,你可认?”
扈嬷嬷的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受惊吓一般,头如捣蒜:“认,认,犯妇有罪,有罪。”
穆清身形一颤,朝扈嬷嬷望去。
扈嬷嬷哆嗦着嘴唇,满脸的惊恐仓惶。
穆清呆愣。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扈嬷嬷。
他印象中的扈嬷嬷也从来不是这个模样。
无论遇到何事,无论当着何人,就算在穆冬恒这个云州大将军跟前,扈嬷嬷也自有她的沉稳大度。
穆清惊异过后,心中蓦地异样。
此际的扈嬷嬷就如同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民间婆子,惊惧不安,战战兢兢。
王城守却是无觉,听得扈嬷嬷认罪便示意旁边书记:“既是如此,便画押吧。”
书记官将早已书就的供词放到扈嬷嬷膝盖前方,递过毛笔,好让扈嬷嬷签字画押。
扈嬷嬷却摇了下首,将双手颤颤从袖中伸出:“犯妇……写不得字了。”
长公主乳母定然不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鄙妇人,若真是,那第一关便会涮下去。
扈嬷嬷自然是识文能写的。
此际竟然听她说不能写字画押,众人一人,齐齐朝扈嬷嬷手上看去。
扈嬷嬷的手背朝上,只见那双手五指皆怪异曲张,有些垂落,有些朝旁侧屈身,十根手指竟然没有一根笔直,无论是垂落还是屈伸,所有的角度也诡异得可怕!
几位云州耋老蓦地瞪大了眼珠,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扈氏的十根手指竟然根根寸断!
难怪她说“写不得字”……
几位耋老目光深长地看了对面的穆家众人一眼。
上回过堂,这位的手指可是好生生的。
穆冬恒也似意外,视线直直盯向扈嬷嬷,眼底几分阴寒。
“那便印指印吧。”王城守也呆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对于不识字的人犯,指印画押也同样有效。
那书记便伸手去抓扈嬷嬷的指头。
扈嬷嬷不待他伸手到跟前,就将双手掌心朝上,再度颤抖着语声道:“……犯妇恐怕……也画不得押。”
摊开的枯瘦双掌,五指连同掌心皆是一片血肉模糊,莫说印指印,恐怕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寻不出!
王城守探首一看,快步走下,低头定睛看了看,直起身后,面色几许错愕地望向穆冬恒。
不能签字,也不能画押,即便有上一堂的证词,但那时未曾结案,故而也未让犯人签字画押啊!
审案多年,从未出现过这般情形。
一时间,王城守也不知应对了。
穆冬恒脸似冰冻,几乎要滴下水来。
穆家一干长老神情也极难看。
“何人动用私刑?”左侧的那位耋老又站起发问,“扈氏虽是贱籍,但身契应是归属皇族,如今长公主重症未醒,未曾过堂结案之前,应该无有人有权动用私刑。如今扈氏这般,敢问何人所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穆冬恒。
只有穆清呆呆怔怔看着扈嬷嬷那一双形容可怖的双手,脸上一丝血色都无。
穆冬恒冷冷瞥向对面,按捺下熊熊怒火,一字一顿:“并非穆家所为。”
“确实同将军无干。”扈嬷嬷忽地虚弱出声,说了这一句又朝王城守望去,“犯妇腿疼,可否容犯妇起身说话?”
如今看来此事大有诡异,王城守很快在心中几番掂量,衡量了下形势,便点了点头。
扈嬷嬷颤颤起身:“确实同将军无干。将军这般一个大好人大英雄怎会为难犯妇一个老婆子?只是犯妇所住之处蚊虫甚多,犯妇被扰得不能安枕,一时心急,驱赶蚊虫,才将自个儿的手给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