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毓儿看向那襁褓中的娃娃,认真地说:“可她头发那么少,也不像姨母的头发那么黑。”
还嫌无用武之地!
我将他抱起来,坐在我的膝上,说:“要等你们慢慢长大,等毓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金罗的头发就很长很黑了。好不好?”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点点头。
小孩子真好,干净得像一张刚裁制的宣纸,平整无瑕。
姚氏抱着手里抱着金罗,絮絮叨叨说:“独孤信真了不得。我听说他刚到武陶,就被东边的人前后堵截住了。”
“东边的人”,指的是邺城那边的人。自从孝武帝西奔,高欢又立了清河王世子元善见为帝,迁都至邺城,也号称自己是大魏正统。所以两边的人说起来,都互相以“东边的”和“西边的”、或者“邺城的”和“长安的”来称呼。
姚氏说:“东边封的弘农太守田八能将他挡在淅城外,后面张齐民又率了三千多兵马尾随而至。他离开长安带了一千人都不到。他竟然直接往前,先破了田八能,这边转过头来,张齐民已经被吓跑了!他又追到穰城,把守城的辛纂打得落花流水!辛纂还想死撑,哪知独孤信就凭着自己曾在三荆的威名,让杨忠到城下报着他的名号喊了那么一嗓子,守城的士兵竟然全投降了!开了城门,他们进城擒杀了辛纂,你说厉害不厉害?”
姚氏说到兴头上眉飞色舞,我听得惊心动魄。他带着那千人不到的队伍,竟然转战多地,次次大胜。
而辗转送来的家书中只有“平安,勿念”四个字。
是已经无心与我分享他的战功了吧?
想起在北中郎城那年,他攻下洛阳之后的一脸喜色,想起我留在洛阳时,他那些数页长的信纸,——
啊呀,都是属于昨天的旧事了。
百种温柔,千般恩爱,都已长沟流月,逝去无声。
正在神游间,忽然发觉姚氏那温润柔软的手轻轻撘在我手上。
我抬头看她。
她浅褐色的眸子里露出柔柔的光,轻轻说:“你还同他置什么气呀。已相伴六年,早已同夫妻一般,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我哪有同他置气?事情到了这一步,也非我本愿。可我不后悔杀秋彤。与其和她在日日相对的明争暗斗中寄望于靠着独孤公子的爱与垂怜得到偏袒和维护,不若一剑下去,干净利落。换来这份冷清寂寞,也好。
姚氏说:“你有没有想过,男人到了那样的地位,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了。他自己不寻,难道君王赐的可以不纳吗?还不如你压压性子,学些后院里的手段——一世岁月静好,下面可不知有多少汹涌暗流呢。”
见我沉默不语,她叹了口气,又说:“你不晓得呢。皇帝知道他在武川的妻子去世了,见他后院一直空着不娶,已经提了两次要将公主嫁给他,也是想笼络住他,都被他借故推辞了。可是,能推一世吗?他总是要再娶的。如罗氏去后,他一直想娶你为妻。如今你们这样一直僵持下去,难道就没个头么?”
我低低问:“那阿姊和冯翊公主相处得好么?”
她啐了一声,说:“我都跟了宇文泰快十年了,我要和她好好相处什么?阿泰娶她是政治婚姻,她又是洛阳带过来的,有什么感情?再说,我还有毓儿呢!”
我倒是好奇了,想起一个多年来都没有问过的问题:“我见你同宇文公子感情甚笃,他当年为什么没娶你做妻?”
“我不知道啊!”她脱口而出,“他说他妻位要留着。我那时很喜欢他,也不计较。妾就妾呗,横竖还不就是跟着这个男人!横竖他又不会负我作践我,我怕什么?后来他结一桩政治婚姻,我就更无所谓了。”
她快人快语,什么都想得通透,快刀斩乱麻。
我轻轻说:“阿姊大概知道我的身世。他那么完美,我们那么相爱,我曾经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他是重要的。可是怎么到今天会这样呢?”
姚氏老成地一笑,说:“你真傻,男人哪有完美的?誓言听听就算了,也亏你信了这么多年。在我们女人家来说,男人是天是地是一切,因为他管你一生,吃饱穿暖,荣华富贵。可男人不一样,也因为他要管你一生吃穿,所以他要想更多的事情。这个世道稍不留神就是全盘皆输,那尔朱荣不就是例子么?再说,他又不是有心的,酒后失德而已。你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呵,这话同小时候从祖母口中听来的好类似。
亲身体验着,又是别样滋味。
我低低说:“这件事,是有内情的。”
遂从荆州徐氏的后花园开始,将前因后果都告诉她听。饶是姚氏这样外向泼辣的女人,听了也咋舌:“竟如此处心积虑,还想将你扫地出门鹊巢鸠占?那是该杀!”
忽然又低着声音问我:“你不相信独孤信?你觉得他会任她摆布?”
我怔住。我不信他吗?
我是害怕……我一无所有,全部的筹码只有他。所以我不敢信。
姚氏见我不语,似是恍然,语气沉沉低了下去:“你这般又惊又苦,以后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