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因而也都依稀听到了两人的耳语,正愈发觉得两人好得有些过分,眼神瞅着少夫人的后脑勺出神,不料竟被转身的少夫人逮个正着,令她猝不及防。“少夫人……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殷瀼挑了挑眉。她没把茱儿放在眼里,本想自若地从茱儿身边走过,可不知怎的,偏就在她旁边停了下来,斟酌道:“二姑娘与我从小交好,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如今难得归宁,自然待她与旁人不同。”
茱儿胆子还是不大,忙怯声道:“妾不敢私自揣测。”
殷瀼微笑:“你知道就好。”说罢,便准备往内室而去。然一抬眼,却见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立于庑廊之下。
殷瀼能记人,见过的人基本在脑中留了印象,而关系匪浅之人,她更是能记住轮廓形容。
是钟志泽,与晚香指了婚的这人。
殷瀼扫了他一眼,带不上多少情感,清清寡寡的。“是来瞧二爷的?”
钟志泽很久之前见过这少夫人,当日便觉她眼神中透着漠然,甚至有些敌意,如今乍然一面更是让人心中一凛。“回少夫人,是的。”钟志泽恭敬道。明明是个柔弱的女人,可偏偏担着这些重担,周身的气势虽不凌厉,却端的逼迫人。
殷瀼点点头,朝前面走去:“什么时候回去?”
钟志泽愣了愣,未曾想这少夫人这样直白,面露尴尬:“二,二爷让我在这儿住上几天再走。家里父亲身子不好,便托我来看故人。”
殷瀼眉心拧了拧:“奚家不留闲人。”说着,她自己也觉不妥。便改口,“罢了,即然二爷高兴,就由着他吧。”
钟志泽分明察觉到这少夫人对他的敌意比从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令他有些不解。
殷瀼走远了几步,忽又停下来,侧头对钟志泽道:“方才,可见了咱们家的二姑奶奶?”
“晚香?”钟志泽在家直来直去惯了,便口无遮拦地喊了晚香的名字。
殷瀼心觉不快,却还是点点头。
“见着了。”钟志泽老老实实地说,挠了挠头,又问,“听说她嫁于知府家的公子了,嫁得急,我家也没人来贺,着实遗憾。嫁在官宦之家,应当更是荣华富贵了。”
殷瀼皱眉,不知为何,她心里总像是有个疙瘩,解也解不开,听着看着他便觉得不自在。可没法子,殷瀼的声音忽然变得极慢,仿佛在心里,在齿间回味咀嚼了好几遍才开口:“你觉得晚香,如何?”
钟志泽瞪大了眼睛。少夫人清癯的身影立在门口,万千的光将她包着,极为不真实。“晚香……二姑奶奶清丽动人,出水芙蕖一样,比所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看。”
殷瀼仔细地盯着他,见他神色赧然,知他说的应该都是真心,便轻舒口气,却又莫名有几分失落。“那么,你可喜欢她?若她再嫁,你可愿接受?”殷瀼别开头,闭着眼睛问。
钟志泽不知这少夫人为何忽然问这些,甚至还没问他是否已有配偶,便干脆地要将他都不敢想的人许给他!钟志泽不免有些茫然,又有些激动,来不及多想,他便点头道:“这是自然。若能娶晚香,我定会好好待她。”
钟志泽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殷瀼却听不下去了。她匆匆点头,示意钟志泽自己累了,适可而止。便头也不回地沿回廊走远,逃也似的。
殷瀼这次是下了决心。她要与晚香及早避开这个地方,避开所有人的眼光,无论是熟悉,还是陌生,无论鄙夷,或赞许。这些都带了能置人死地的毒汁,就算内心再怎么强大,也会在日积月累中沿着裂缝渗入,把人毒死。
可就算这样,殷瀼却还是耐不住,她仿佛有预感,冥冥中似乎有这细微的牵引让她准备好一切,她不是晚香,要冒险,可也要万无一失。她要给晚香找好退路,能走得了,最好。若走不了,她必要保晚香周全。就算自己心痛难忍,也得去铺这退路。
任何时候都不能面对悬崖万丈,只要两人还在,她便要晚香无事。
晚饭时候坐了一桌子人,冯姨娘身体抱恙,没有露面。奚晚香三年后重回奚家,显得愈发随性,眼中除了自己在意的便似乎再没了他人。应奚二爷的好,她随口唤了一声“钟哥哥”之后,便再没多搭理钟志泽。只高兴地缠着殷瀼,又是夹菜,又是舀汤,两人的关系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倒是钟志泽,自从傍晚殷瀼说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后,他便多留意了奚晚香。
殷瀼对此心知肚明,她不快,亦隔应钟志泽打量晚香的眼神,可自己是始作俑者,只得不做声地忍了。
一顿饭吃得各存心思。唯有奚二爷念着年轻时候与知音相谈甚欢的光景,又有亲人在旁,心情大好。
收桌起身的时候,奚晚香带到了一只汤匙,引得羹汤皆撒,溅了一身的汁水。
虽说早已不烫,可仍令殷瀼惊了一跳。正忙不迭地帮她擦着,门口骤然响起一阵金属相碰撞的声响,整齐划一的步伐由远及近,地动山摇一般,这令人心颤的声音不偏不倚停在了奚宅门口。
殷瀼的动作一滞,亦看到晚香垂在一侧的手攥紧了她的衣袖。她一直若有若无缠在心头的预感放大了无数倍,像挣脱不破的天罗地网,把正欲逃脱的她俩猝然网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