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服口服!”韩如海慌忙改口,还抬手自打嘴巴、骂自己:“叫你胡言乱语、叫你口无遮拦、叫你不尊不敬……”
“够了。”赵泽雍忍耐着一挥手,沉声道:“抬他下去,回京交由韩太傅亲自管教!”
“遵命。”
沅水士兵战战兢兢出列,七八个人合力才把韩如海抬回房中,焦急奔走求医问药不提。
外人散去
容佑棠叹为观止,他轻轻推窗一条缝隙、往下看:
只见占地颇广的驿站四周,一群将士老老实实地跑圈,都非常卖力,想尽快跑完回去睡觉。
略观察片刻后,容佑棠扭头轻声感慨:“关中军跑得又快又稳,沅水军有点追不上啊。”
分属两阵营,军汉气性大爱面子,明争暗斗是必然的。哪怕是罚跑。
郭达无奈道:“再过个把时辰,你应该会看到关中军已经跑完了,而沅水的多半呼哧喘气、累得翻白眼拖着腿走。”
“平日缺乏锻炼,就是这样后果。”赵泽雍皱眉摇头:“本王早几年就提过:沅水大营戍卫京城,意义非同小可,必须日夜苦练、想方设法提高实战经验。结果呢?此次剿匪,父皇突然点沅水兵,韩太傅为了面子好看,特意挑选千余精锐,却还是这么——”赵泽雍打住,叹口气,总结道:“不过,也不能怪他们。”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郭达直言不讳。
“殿下,何仲雄确定与九峰山匪窝有勾/结,既然已经逮捕,为什么不顺便带他回京城、而是交给河间总督呢?”容佑棠问。
纠纷处理完毕,赵泽雍起身回屋,耐心解释:“勾结反/贼是死罪,可朝廷有制度,何仲雄理应由州府押送河间省、再由总督上奏押送入京。本王不宜一再越权。”
“也是了。从州府提到省府,能斩断很多错综复杂的求情关系,卖总督一个面子,他自会压住部下。”容佑棠由衷感叹:“否则咱们就得罪太多人了!”
这个“咱们”,指的是庆王府,容佑棠潜意识早把自己纳入其中。
赵泽雍却听得十分舒心。他推门进屋,带着笑意说:“别高兴得太早。再过几天你就会发现,咱们实际上已得罪一大批官员。”
“怕甚?”郭达傲然高抬下巴,有恃无恐道:“这回可不是咱们看某人不顺眼,而是那位——”他说着伸手指天:“动了肝火。否则,杀鸡焉用宰牛刀?巴巴地派咱们去剿匪做什么,大材小用。”
赵泽雍蹙眉:“谦逊些吧。”
“这儿又没外人,而且我也没自夸,都说的实话啊。”郭达振振有词。
这时,“叩叩”几声,亲卫隔着门禀告:“殿下,夜长寒冷,驿站炖了羊肉、贴了饼子送来,已验,可食。您看是?”
“进。记得贴补,别叫驿站动公中。顺便叫伙房给众将士加一顿宵夜,不拘什么,热汤面最好,都走本王的账。”今夜罚了那么多人,应适当安抚,御下之道,重在恩威并施。
“是!”
郭达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美滋滋道:“还是京郊富庶吃得好哇!”
羊肉是炖的,实实在在大块肉,下了重佐料翻炒,加入干菌菇吸油,鲜香美味可口;巴掌大玉米贴饼嘎巴脆,色泽金黄,越嚼越香。
郭达见表哥动筷后,立即飞筷子叉起大块肉,大快朵颐,吃饼吃得“喀喇喀喇~”,吃相一贯豪迈。
“闻着倒没有膻味,若不喜欢,你就吃饼。”赵泽雍亲自盛了一碗羊肉,温和对容佑棠说。
“谢殿下。”容佑棠呆了呆才坐下,有点想拒绝,可又想起之前同桌吃过无数次……算了,不管了,那事已经过去了。
郭达头也不抬地表示:“客气什么呀容哥儿,有些场合是没法子,但私底下只要我们有肉吃,你也就有肉吃!在西北待久了,早不讲京里那套虚的了,赶紧吃,这羊肉炖得很可以——这是什么东西?”他举高筷子。
“猴头菇干。”容佑棠怀念地补充道:“我家炖羊肉也放。”
“有点儿意思。”郭达颇感兴趣,碗边迅速积了一堆骨头。
赵泽雍多看了肉盆几眼。
“殿下,这个微甜,挺香的,尝尝?”礼尚往来,容佑棠掰了一半玉米饼递过去。
赵泽雍欣然接受,掰一小块吃下,说:“不错。”他在深宫长大、受严苛教导,修养礼仪深入骨子里,加之生性端方自律,因此无论何时何地,言行举止都从容不迫,贵气稳重。
“小二,今年国子监何时开课?”赵泽雍问。
容佑棠立即竖起耳朵。
“二月初六。”郭达风卷残云般,盛第二碗,朗笑对容佑棠说:“放心吧,我哥早打点好了,他跟国子监祭酒是同窗,臭味……咳咳志趣相投,一般般的刻板夫子性格。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回忆起不苟言笑的郭家大公子,容佑棠心神领会点头。同时,他又十分忧虑,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殿下,我去国子监读书,您……怎么样?”
赵泽雍拿过对方的碗,大勺子在盆里轻轻翻搅,找出好几颗猴头菇,悉数舀走,慢条斯理道:“本王希望你刻苦上进。国子监人才济济,进去眼睛擦亮些,多结交良师益友。”说完把重新盛满的碗送回去。
“谢殿下,我自己来。”容佑棠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关心要事:“我一定会好好用功的。不过——”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着急道:“快二月份了,陛下还没有宣布北郊大营指挥使的人选。”
“快了,就这几天。”赵泽雍安慰道:“无需担心,不会让你在国子监变成庆王府出气包的。”
“哈哈哈~”郭达百忙中抽空嘲笑了两声。
“我不是怕这个。”容佑棠着急得很:“我只是不希望您——”
“好了,本王明白。”赵泽雍的眼神专注带笑:“快吃,一切等回京再说。”
容佑棠只得强行忍耐着。
时隔半月吃得这样丰盛,本该身心愉悦,可一想到庆王可能又被派往西北,容佑棠就吃什么都像嚼蜡,淡而无味。
剿匪军第二天中午回到京城。
沅水士兵返回大营,刑部早早等候着,赵泽雍将匪首于鑫交割清楚,而后对容佑棠说:
“本王要即刻进宫面圣,欠你的年假现补上,回家歇几天,但别误了开课日子。”
“绝不敢误!”容佑棠忙把送给赵泽安的礼物奉上:“能把这个捎给九殿下吗?洗干净了的。”
赵泽雍莞尔,接过说:“费心了。不过,这个要算本王一半,否则小九会觉得兄长不足够关心他。”
“行啊,九殿下会高兴的。”容佑棠笑道。顿了顿,他郑重地劝:“殿下千万小心,几件大事小事搅成一团,实在不行先放着,回府再慢慢商量,陛下总会让您缓缓的。”
赵泽雍捏紧木雕盒子,沉默片刻,低声催促:“你回家去吧,好好跟家里人聚聚。”
“是。”
容佑棠站在王府门口,背着包袱,目送匆匆洗漱换上朝服的庆王毫无停歇地上马、奔向皇宫方向。
唉。
难道陛下这一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让庆王留京了?
容佑棠心事重重,走到家门前才调整心情,换上愉快笑脸,拍门大喊:
“爹,我回来了!”
瞬间听见里头乒乒乓乓一顿乱响,容开济连鞋也没穿好,胡乱披着外袍,欢天喜地拉开门,抢过孩子的行李,泪花闪烁:
“总算回来了!快进屋!”
管家也红了眼眶,竹筒倒豆子般,后怕道:“少爷大半个月没回家,连过年都没回来,老爷和我天天上庆王府问,可什么也问不出来,唉哟,吓死人!我们以为——”你在王府犯了错,被暗中处理掉了!
小百姓遇到这种事,真真求助无门,干等急死。
“快别说那些,人平安回来就好。”容开济忙阻止,仔细打量儿子,心疼道:“怎么浑身脏兮兮的?快去烧热水来,准备吃的!”
小小容府,因为容佑棠回来而变得乱糟糟、欣喜奔走呼喊。
“我跟着庆王殿下去河间剿匪了,本想告诉家里的,可军中不允许宣扬。”容佑棠歉疚解释,他拿出众多土仪,挨个分发。
“剿匪?!”
容家人目瞪口呆。
容父抬袖按按眼睛,哽咽道:“好吧,平安回来就好。”
容佑棠打起精神,百般千般地安慰了半个晚上,才把养父哄得略宽心。
“既然庆王殿下许你歇几日,那可得好好休息,看你熬得这样瘦。过几日又要进国子监读书。”容开济絮絮叨叨,晚饭时恨不得一口气把儿子掉的肉全补回去!他亲自检查碳盆、床褥、枕头、帘帐,严肃嘱咐:“睡吧,明儿我叫你的时候你再起,知道吗?”
容佑棠无比配合:“记住了。您放心,我没事,殿下真不是暴戾冷血的人。”
“棠儿,可你不能忘记……啊!”容父隐晦提醒,满脸焦虑。
容佑棠怔住了,半晌才低声道:“我没忘,怎么敢忘?”
吹灯后,他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个东西来,一边沉思,一边无意识地摩挲把玩。
——那是过年时庆王送的斗剑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