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景当时被困在井底,他根本不可能预料到,在外面会发生什么。按照小秀所说,一旦昶景的呼救被大川听到,大川要杀昶景,固然会引来注意,但小秀不同,小秀就在大川身边。
如果大川要杀小秀,他轻而易举,昶景的呼救可能会造成大川杀死小秀的冲动,如果是那样,困在井底的昶景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昶景喜欢小秀,自然不希望小秀因为他而被大川杀死,“如果这个时候,小秀再劝他,让他先安静一下,等到晚上大川睡着了,小秀就会去把这件事告诉捍余,请捍余来救他。那么你们想,昶景会不会答应呢?”
厅中的众人,都沉默着。
是的,昶景一定会答应。对于昶景来说,小秀是他喜欢的人,而捍余是他最信任的人,小秀说要去求助于捍余,那么救下他们两个人的机会就很大,所以,昶景答应了。
他躲在井底,装死。又到了深夜,昶景心心念念的盼着,小秀能够把捍余带回来救他。恐怕那一整晚,昶景不愿放弃希望,不愿相信小秀骗了他,他还一直以为,小秀正在偷偷前往捍余家的路上。
“井底的气温很低,尤其是深夜,对于昶景来说,他在井底熬过两个深夜已经实属不易了,更何况这一天两夜之中,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因此,他的体温会更低。等不到第二天的天亮,他就已经撑不住了。”萧珏从他大夫的角度,给出了专业的判断。
在我们后世,管这种叫做低血糖,人在长时间未进食,而且处于极度寒冷之中。会因为失去体温而陷入昏厥......如果没能及时得到救助......“在没有水,没有吃食,低温的前提下,昶景陷入昏厥,在昏厥中度过最后一到两天,然后被活活饿死。”
而大川根本不知道,后来昶景所经历的这些。
昶景失踪多日,引起了捍余的怀疑,捍余向大川打听未果,便去向村子里的人询问是否见过昶景。可是因为那夜昶景是从捍余家里偷偷溜出来的,避着众人,也根本没有人知道昶景的下落。“之后,捍余相信,昶景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捍余母亲的苛责和刁难,感到委屈躲回到了昶景姨母家里。捍余对于他母亲苛责昶景的事,应该也是有所察觉的,可捍余是个孝子,他不会公然顶撞他的母亲,只能暗中安慰昶景,帮助昶景。所以当他想到昶景是因为他母亲的事,受到了委屈,捍余自然会感到内疚。根据后来,我们找到昶景的姨母,昶景的姨母向我们所提供的信息来看,捍余是过了几日,才亲自上门来接昶景回去的,因为在此之前,捍余希望给昶景一些时间,让他自己缓和一下情绪。但始料未及,昶景并没有来过他的姨母家里,他的姨母对于捍余会上门来接昶景,更是不解,这个时候,捍余和昶景的姨母,才算是确定了昶景确实失踪了的这件事......”
后来,捍余在周围又找了许久,他都没有找到昶景的下落。甚至有周围有些人看不下去了,劝他放弃,告诉他,昶景或许已经去了别的地方讨生活。“他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个时候,昶景已经死在了大川家后的枯井里,因为捍余不停地在寻找,大川担心捍余最终会找到他这里来,趁夜,将昶景的尸体从枯井里移了出来,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捍余一直找一直找,可他怎么也找不到昶景这孩子的下落,希望渺茫,他不得不放弃,宁愿相信,昶景确实是去了别的地方,至少是还活在这个世上的。”
但是,昶景死了。捍余、大川和小秀,又回到了昶景出现之前的那种生活,与其说是大川更喜欢被捍余照顾着,不如说,是小秀更喜欢和捍余在一起,享受着捍余全部的关心。
没多久,捍余的母亲病死了。捍余的家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了,小秀自知不能和捍余在一起,但是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可时值乱世,哪有那么容易相守。
“捍余的母亲死后没多久,因为战争失去亲人的孤儿流落到城里来,其中一部分身体健全的,被官府收留。而另一部分如同当时昶景一般,身有缺陷的孩子,无力讨生活。捍余心善,据捍余村子里的苕老伯所说,之前的一段时间,捍余确实收留过一些身有残疾的孩子,可是那些孩子用不了多久就都离开了,苕老伯还以为,是因为吃食不够,捍余留他们一阵之后,他们便去寻了新的出路。”我回过身,“可是,并不只是如此,城里一共出现过五次弃尸,分十二包,里面是十一个孩子残缺不全的肢体,除了后来被挖出来再次进行分尸丢弃的昶景,还有十个孩子,这十个孩子是从前一年直到一个多月前遇害。他们的真正死因,是中毒。”
一直跪在地上的大川突然一愣,他的身子明显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一般,瞪圆了双眼,看向我。
“怎么,大川,你有疑问对不对。”我说。
大川支支吾吾地,他先是下意识去看了小秀,然后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来,“你是说......你是说......他们,他们不是病死的?”
“确实如此。”萧珏帮忙证实,“我检验过那十个孩子的尸体,证实他们是服用了一种生在在附近山里的毒草之后,才遇害的。这种毒草在附近很常见,它和一种生长在山里的野菜外形相似,但是那野菜味苦,而毒草味酸,如果不是有经验的人,很难分辨它们之间的差别。此毒吞下之后,会在半日之内发作,中毒之人表现为,四肢麻痹,口吐白沫,意识不清,最终会因为心脏的麻痹而死亡。”
大川僵直着身子,突然,重重地跌坐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跪在他身边的小秀,眼里尽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