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的,闲着没事干,狗拿耗子,去管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结婚之后,王爸爸和王妈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家里经常是鸡飞狗跳,很少有消停的时候。
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取名王加花。因为有了孩子,两人曾“协议停火”,夫妻关系有过短暂的改善。不过,好景不长,女儿刚刚满月,王爸爸和王妈妈之间的战火重燃,家里又开始硝烟弥漫。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两个已经同床共枕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会如此不共戴天,我们暂且不去理会。值得一提的是,王加花一岁半的时候,王加林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这个小家伙出生那天,恰好赶上1965年元旦。
儿女双全了,又经过了婚后几年的磨合,王爸爸和王妈妈是不是就可以不闹了呢?
回答是否定的。又过了一年加半载,他们还是离婚了。王妈妈带着女儿王加花,回到了她的出生之地白沙铺,住进了已经离世的亲生父母留下的三间破烂房屋。王加林则跟着王奶奶和王爸爸,祖孙三人继续在王李村生活。
王妈妈回白沙铺之后种过地,做过小买卖,后来响应国家“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号召,打起背包,跋山涉水,奔赴祖国大西北的深山峡谷、大漠荒野,投身三线建设。
王妈妈带着女儿过了十年单身生活,后来通过别人牵线搭桥,改嫁给了同样在参与三线建设的一个部队军官。那位军官的前妻因病离世,留下两儿一女三个小孩,最大的12岁,最小的3岁。加上12岁的王加花,这个重组的家庭就有了四个孩子。
两年之后,王妈妈又生下一个女儿。家里等着吃饭穿衣的小家伙增加到五人,全靠王妈妈和她的军官丈夫养活。
——这就是王加林母亲这边的情况。
王加林的父亲呢?王爸爸打走老婆之后,也蒙生过悔恨之意,曾多次在王妈妈面前痛哭流涕,希望两人能够复婚,甚至赌咒发誓,一定痛改前非。但王爸爸的真情并没有打动王妈妈,她誓言“好马不吃回头草”。事实上,王妈妈在骨子里就看不上王爸爸。
复婚无望,王爸爸只得寻找其他的女人再婚。但这条路既艰辛又曲折,经过的时间也比较漫长,直到王加林考上师范学校之后,王爸爸才如愿以偿。
再婚之后的王爸爸精神焕发,与二婚老婆又生下了两个女儿。眼下,大女儿刚刚学会走路,小女儿整天躺在摇篮里。
王爸爸和二婚老婆每天忙着种责任田,两个小孩全靠年近八旬的王奶奶照料。
看到这里我们就清楚了,王爸爸和王妈妈养儿育女的任务不仅没有完成,而且担子更重了。他们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帮助加林和红梅带孩子呢?
方家和王家两边的老人都难作指望,加林老师和红梅老师又要上班,家里多出个小东西哪个管?就是这个非常现实和直接的问题,让两个疏忽大意的年轻人万分不情愿地、却又是无可奈何地做掉了他们的亲骨肉。
回过头来想一想,他们做出这种决定,其实是非常草率的。因为他们没有更延伸地估算一下:双方的老人什么时候才有闲暇来帮他们带孩子?答案自然是遥遥无期。与其作这种无望的等待,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开启他们的养儿育女之旅。
当然,选择流产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方红梅刚刚收到HB大学寄来的本科函授生录取通知书。她想继续深造,力争拿到本科文凭。
因为国家教育资源有限,能够走进大学校园接受全日制高等教育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都是通过成人教育来增长知识和提升学历。取得成人继续教育学历有多种途径,诸如脱产进修、函授、夜大、自学考试、广播电视大学、网络远程教育等等。前三种必须参加全国统一入学考试,学制也相对固定;后三种则无须参加入学考试,修满了规定的课程即可毕业。至少什么时候能够修满课程并考试合格,全在于个人的造化,有的人考了一生,也没有拿到大学文凭。
参加本科函授入学考试时,方红梅曾劝王加林和她一起报名。加林固执地没有听从女朋友的意见。因为他当时正沉迷于文学创作,整天苦心孤诣地写小说,编织着自己的作家梦。他不想为复习备考耽误时间,更不想被函授学习牵着鼻子走,定期完成作业,按时参加面授和结业考试。另外,他觉得本科函授学制太长,得等五年时间才能拿到文凭。
当然,文凭是必不可少的,按照规定,初中教师必须取得大专以上学历。王加林选择了参加成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来提升自己的学历。自学考试虽然难一点儿,但学习方式灵活自由,无须受制于人。更重要的是,文凭的含金量和社会认可度相对较高。
值得一提的是,方红梅能够考取本科函授班也是相当不容易的。那次和她一起报考的在职教师全市有400多人,最终只有39人被录取,而这39名佼佼者中,只有4个是女生。
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红梅老师格外兴奋,当时就向未婚夫王加林表明过态度:结婚的事情暂时缓一缓,要是出了事,我们就去医院。现在不幸被她言中,真的“出了事”,去医院流产也就理所当然了。
去掉“心腹之患”之后,加林和红梅得以轻装上阵,开始了他们努力工作、勤奋自学的简单而又充实的生活。两人同为语文教师,函授或自学的又同为汉语言文学专业,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自学上,都能够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共同进步,真有些“比翼双飞”的味道。
牌坊中学虽说位置偏僻,却有电照明,有自来水供应,这是很多农村学校所望尘莫及的。电是从附近的武汉铁路局花园技校接过来的。——这所学校我们并不陌生,王加林和方红梅曾在老中医面前冒名顶替过。花园技校与牌坊中学的前身“五七干校”同属武汉铁路局开办,相距又不足千米,几根电线杆就把电接过来了。“五七干校”停办交地方管理之后,财大气粗的武汉铁路局也不好意思停止向牌坊中学送电,每年只是象征性地收点儿电费。
自来水呢?则是附近的花园驻军无偿提供的。紧挨着武汉铁路局花园技校的王家岗,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一个师机关所在地。
哎呀,小小花园镇还有这么高规格的单位!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这个师机关的前身,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7军军部,也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抗美援朝上甘岭英雄部队。这只部队因为拥有邱少云生前所在连和志愿军特等功臣赵毛臣,一直为花园镇人津津乐道。遗憾的是,因为在上甘岭战役中丢了军旗,部队番号最终被撤销,整编为眼下的一个师。
通过地质勘探,花园驻军取水的地方正好选在牌坊中学的大门口。部队在那里修建了一个抽水房,并且有战士常年驻守。抽水房门口安装有一个公用水龙头,又铺了根水管通往牌坊中学食堂,食堂门口也安装了一个公用水龙头。两个公用水龙头基本上能保证全校师生用水无忧。
虽然,在王加林和方红梅到来之前,牌坊中学没有住校的老师和学生,但学校食堂还是开伙的。只要是上学的日子,食堂一直为老师提供早餐,为中午不回家的学生提供蒸饭服务。
每天早晨,王加林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拎着暖水瓶提着塑料桶去食堂打开水和冷水。回宿舍刷完牙洗完脸,再拿着搪瓷碗和铝鼓子去食堂买早点。有时是馒头加稀饭,有时是稀饭加花卷,永远只有这两种搭配的三个品种。再次返回宿舍时,方红梅已经洗漱完毕,两人开始共进早餐。在上课铃声敲响之前,王加林必须用铝饭盒洗好大米,送到食堂的木蒸笼里。上午放学之后,再去食堂把蒸熟的饭拿回来,中午只须在煤油炉上炒两个菜就行了。晚餐一般比较简单,多半是下面条,或者和点儿面粉,做刀削面。菜当然得去花园镇的集市上买,只要没有课,和校长或者主任打声招呼,就可以骑上自行车跑一趟。
当夕阳西下,校园里人去房空,完全沉寂下来的时候,他们有时去门房坐坐,与门卫老宁拉拉家常,或者去部队抽水房,与那位来自GD湛江的小个子战士聊聊天。小个子战士姓王,叫什么名字他们一直没有搞清楚,因为一口的GD话,学校的老师们习惯叫他广广。广广身高不足一米六,与喜剧明星潘长江差不多,还没有潘长江壮实。虽然体量较小,但显得精干,说话很快,行动敏捷,篮球打得特别好,是师部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安排他在这里守抽水房。
告别老宁或者广广,加林老师和红梅老师就会肩并肩或者手拉手地去校园周边的田野上散步,有时甚至会走到铁路技校和部队营房里去。暮色四合黑夜来临的时候,两人再返回学校,回到他们的宿舍,各人在各人的寝室里,开始静心地看书或者写作。
这种静谧的田园式生活,尤其适合于热恋中的情侣。特别是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当他们意识到整个学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往往会产生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感觉。于是,他们关上书本,收好钢笔,情不自禁地聚到一起。把电灯关掉,两个人挤坐在同一把靠背椅上,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星和弯弯的月亮发呆,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倾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情到深处,加林就会站起身,一手拦腰一手兜腿地把红梅抱起来,放到那张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单人床上。
第一次意外怀孕,并没有让他们放慢做爱的节奏,只是促使他们达成君子协定,变得比以前小心谨慎一些了。
他们不愿意吃避孕药,又从来没有听说过安全套这种东西,采取的防范措施就是:在王加林感觉千钧一发难以把控的时候,坚定不移地出来,不要把危险的“子弹”射进方红梅的身体。这也是导致那位多管闲事的中年女教师找到他们“罪证”的原因。
青春万岁!生活多么美好啊!
正当他们如饥似渴地吸吮爱情的甘露,享受秋日美景带来快乐的时候,却得到了王加林的祖母王奶奶去世的噩耗。
前来送信的王李村老乡说,王奶奶是前天傍晚,趁王爸爸和他的二婚老婆在责任田里挖藕时,喝农药自尽的。
家里没有吵架,也没有闹什么矛盾。王爸爸回家发现王奶奶喝了农药,就用板车把老人家往双峰山卫生院送。路上,因为天黑,因为心急,王奶奶的手臂绞进了车轮里,衣服破了,胳膊差点儿被绞断。
到双峰山卫生院后,灌了不少肥皂水洗腹,也不见好转,挣扎到昨天早晨,王奶奶还在痛苦地呻吟。卫生院要王爸爸预交300元住院费,王爸爸拿不出来。又听别人说,就是救活了,也管不了几天,便以老人死在外面不吉利为借口,放弃抢救,把王奶奶拖回了王李村。
王奶奶回家后,躺在堂屋地上的草席上,乱喊乱叫,脚乱蹬,手乱抓,被整整折磨了一天,直到昨天下午五点多钟才断气……
王加林当即和老乡一起到花园镇,准备坐汽车赴王李村奔丧。
前往花园汽车站的路上,王加林又走进花园邮电局,给定居在HB省BD市的母亲发了电报。他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把奶奶去世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通知母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妈妈收到电报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迅速动身,搭乘列车挥戈南下,誓言为养母报仇,为正义伸冤,为自己雪耻,一定要让王爸爸和他的“姘头老婆”受到法律的制裁,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场惊心动魄、旷日持久的官司自此拉开了序幕。